【成御】White Gloves(1)

小博美

狩魔龙一局长×御剑所长

01

“……不管怎么说理宫女士的证词,至少已经让我们明白了一点,在案发当晚的第一目击时间前,被告人君子小姐从来没有走出过楼上的房间,而据我们所知,抵达店铺二楼的道路只有一个,必须通过店铺正门,自楼梯通向二楼!”

“砰”的一声,御剑怜侍,这个在的法律界几乎无人不知的传奇律师,他的手掌拍击法庭桌面的声音,似乎比传说中的还要更加响亮。

本就已经足够寂静的法庭上,连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就算如此,这位轻慢的检察官先生,你还打算继续宣称,被告人酒井君子小姐就是真凶吗?!”

御剑怜侍的宣称是那样的果决,他干脆的犹如金铁交鸣的声音在大厅的寂静里回荡着,激起层层荡开的涟漪般的回声。

这位传奇律师,素来便是以清晰迅速的逻辑整合能力与果决的判断力著称,在他强硬地抛出了自己的观点并坚定地加以论述后,他志在必得的气势已经不宣自明了。

然而,本应现在他的对立面、作为对手站在这个法庭上的男人,却好像对此毫无所觉一般。

在寂静的氛围中,庭上的众人无疑都将目光集中到此刻站在检方席位的身影上,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之下,这个男人仍旧若无其事地撑在桌上,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有注意到辩护人的论述已经停止了。那双戴着白色手套的手,伸展着修长的五指,不紧不慢地反复把玩着手中的一张照片——是案发现场对面咖啡厅的女侍者理宫女士拍摄的案发瞬间的影像——看起来竟不像是在仔细观察照片,而在百无聊赖地玩弄着一件玩具一般。他将那张薄薄的纸片举到眼前,雪白的手套像白鸽的翅膀一样翻飞着,他拈着照片的两角将其反复倒转。这样无聊的动作,他却乐此不疲地不断重复着,毫不掩饰地忽视着来自辩护人的质疑。

渐渐地,或是困惑或是好奇的目光,纷纷回到了这位身着暗红色西装外套的律师身上。

从法庭各处投来的视线之中,御剑怜侍抬起手臂,推了推夹在鼻梁上的眼睛,似乎想要掩饰微微抽动的嘴角,却掩饰不住那皱得快要挤在一起眉心,和额头那一片乌青跳动的血管。

啊啊……真是想起来了。这个家伙,可是永远都有一百种方法让他生气的啊!

“成、步、堂、检、察、官……”

他一字一顿的话语,回荡在寂静的空气中。在他的声音里,已仿佛能听到咬牙切齿的声音了。若是放在十年前,他想,在法庭上受到对手这样的戏弄,他可是连这饱含怒意的最后通牒都不会给的。

真的有十年了。他也有很久很久没称呼过这个男人检察官了吧。这一次他愿意由局长纡尊来做这个案件的主理检察官,说不定也是发现了案件中的蹊跷之处,久违地想来看他发怒的样子了。

想到这里,御剑怜侍瞪视着对方的眼神里,浮现出一丝无可奈何的神色。

这个惹人无奈的男人,这个叫做成步堂龙一的检察官,在肃穆的法庭上是如此的惹眼。他挺括的蓝色西装套装,并不因不再选用曾经华丽高调的款式,就失去它高昂的价格带来的气场,那条漂亮精致的金色链条垂在外面,给他平添了两分考究。从整理的一丝不苟的黑发,到袖口一尘不染的贵重袖扣,到一侧耳廓上闪烁的蓝色耳饰,再到那双洁白优雅的丝质手套,无一不展露着追求完美的高贵气质。甚至他看似随意的站姿,也展现着他优雅利索的肩背线条,无意中透露出所受到的贵族式教育。

——这些,都是他早已看惯的,而同样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这个男人的面孔,却让他感到有些困惑。

十年的时光,竟没有在成步堂龙一的脸上留下任何一丝痕迹。他的那张点缀着大眼睛的漂亮面庞,还如20岁时一样光洁白皙,饱满却轮廓分明的脸颊上,还闪烁着属于年轻人的光点。最引人瞩目的,仍是那对深奥的蓝色眼眸,像是沉入深海的宝石,永远跃动着柔情却无情的光辉。

这个男人迷人的外表,就像个蜜色的陷阱,背后掩藏着他危险的谜。昏暗的蜜色灯光下,他一瞬仿佛动情的皱眉,是伴随了御剑怜侍半生的秘密。

他望着成步堂龙一如十年一样随意而优雅的身形,心绪翻涌如昔。

“阿拉阿拉……”

在那明显已是最后通牒的警告下,这个持续着心不在焉的男人慵懒地动了,他缓缓直起身,就像不明白听审席上无数的眼睛正在望着他一样,露出了一个堪称敦厚无害的笑容。那双明亮的眼睛眨了眨,长长的睫毛一抖,顿时像是有星光落入其中。那笑容,天然就带着某种魔力,让人忍不住放松对他的防备。

“御剑……还真是卖力气啊,这样一个小案子就如此用心,真是难为你了呢。刚刚的论证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光是看到你这么认真,就觉得没什么反驳的余地了啊……”

用着心不在焉的语气,他不断说着示弱的话语,而那背后透露出的轻视,却让愤怒霎时冲上了御剑怜侍的头脑。他只感到怒火堵在胸口,使他的胸腔一阵难忍的闷痛。

“啪”的一声,这位传奇律师拍击桌面的声音,似乎比刚刚还要更加响亮了。

“审判长!我要求以藐视法庭罪,逮捕这个无耻之徒!”

法庭的寂静再次延续了,这一次带来短暂沉默的,是不约而同的震惊,紧接着,低低的议论声和笑声像涟漪一样荡开。红衣的辩护律师看起来完全没有在开玩笑,盛怒之下,他还维持着刚刚猛力拍桌的姿势,目光却像回避着不洁之物一般回避着那气质出众的男人,仅仅瞪视着坐在法庭最高处的审判长。在弥漫着奇怪气氛的法庭里,审判长也因为御剑怜侍突如其来的要求而瞪大了眼睛,很快,他惊愕的视线落在了辩护律师还维持着拍桌姿态的左手上。在那只手的无名指之上,一枚熟悉的钻戒正闪着光。

“辩护人,你们的感情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啊。”

审判长怔怔道。

“……?!”

这样的反应显然出乎了御剑怜侍所料,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似乎立刻想要出言为自己辩护。然而——

“好啦好啦……”

一个带着魔法般亲和力的声音,提前打断了他的辩解。

检察局长——不,在这一时刻,更应该被称作为检察官的男人,慢慢从撑着的桌面上直起了身,他的身形依旧保持着从容和优雅,那双洁白如纸的丝绸手套,舒展着交叠在他的唇下。

不知不觉间,他的笑容变了。

那挂着柔和笑意的嘴角始终不改它的弧度,然而,他微微眯起的双眼中,笑意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隐藏在深邃海面之下危险的狡黠。那目光就像刀锋上一点诛灭罪恶的锋芒,静静抵在御剑怜侍的喉头。

“御剑真的生气了啊,看来再不认真起来的话,真的要被逐出法庭了哦。那么……让我想想……”

在御剑怜侍警惕的目光中,他的缓缓仰起头,不疾不徐地环视法庭一周,似乎真的在执行着他所宣称的思索,然而,他的笑容中却溶解着若有若无的兴趣盎然。覆盖着白色丝绸的修长的手指,慢慢摩挲着他光洁的嘴唇,就这样,他平静地开口了:

“诸位,如果我没有记错,就在刚才,这位律师先生二十三分十五秒的时间,向我们证明了,本案的被告人酒井君子小姐,在案发当晚,身着‘深灰色为底带桃色井字纹’的和服,而这张记录着案发瞬间的照片告诉我们,这名手持凶器的凶手,身着纯黑色女士和服。辩护人正是通过证明,酒井君子小姐不存在将黑色和服换位桃色井字纹和服的可能性,才最终得出了,被告人绝无赶赴案发现场杀人能力的结论的。

律师先生,我说得对吗?”

质询目光再次落回到御剑怜侍的身上,成步堂龙一虽然仍旧在微笑,然而此时,他已不再掩藏那令一切罪恶胆寒的压迫感。不知有多少身怀着不可告人秘密的被告,在这样的压力之下,最终暴露出被粉饰的罪恶。

“没错。有何见教?”

御剑怜侍毫不动摇,他抱着手臂,岿然不动地回应着成步堂龙一威胁的目光。他们之间的空气,仿佛都颤抖着降低了几度。

“那可就怪了,就在刚才,我突然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呢……”

那个身着蓝色西装的检察官重新举起了桌面上摆着的那张照片。

照片上,一个身着黑色女士和服的背影,正举着一把雪亮的日本剔刀,袭向惊恐的死者。

那双魔术师一样灵巧的手,从容地将照片翻转,向所有注视着他的眼睛,展示着他“偶然的发现”。

“这面案发现场的墙壁,正反射着蓝色的光晕呢。这至少证明了一点,案发现场的对面,正有着一个蓝色的光源——如果我没记错,拍下这张照片的理宫女士所工作的咖啡厅外,正有一块写着‘青兰cafe’的蓝色灯牌。辩护人,这一点应该很好确认吧?”(注1)

“当然,这不会就是你所谓的发现吧?”

御剑怜侍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他的心中有着极其不祥的预感,在成步堂龙一故意卖关子的举动面前,也不禁烦躁起来。

“别急嘛,辩护人先生。”成步堂龙一再次露出颇具亲和力的笑容,就仿佛他将要说出的这件事,真的是一件轻松的趣闻。

“在座的诸位,应该都听说过一个有趣的实验,‘透过红色玻璃观察书写着红色笔迹的纸张时,红色的字迹消失了’。现在,我们不妨将这个实验拓展一下,请诸位想象下面的情景,将书写着红色字迹的纸张,置于蓝色的玻璃之下,我们看到的字迹,将会呈现出什么色彩呢?”

虽然口中吐出的言语正将问题抛向此刻正瞩目着他的所有人,成步堂龙一的目光,却不曾从御剑怜侍的双眼上移开分毫。

“黑色……”

御剑怜侍下意识地回答了这个问题。那一瞬间,一个让他难以置信的答案在他的心中一闪而过,他双眉紧锁的额头上,已经能看到一层薄薄的冷汗。

“是啊……黑色。那么,请你回答我,辩护人,一个穿着桃色井字纹和服的女人的身影,在蓝色的灯光下,会变成什么?”

法庭的空气凝固了,此时此刻的听审席上,不止一个人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没错,是一个身穿黑色和服的女人的身影!”

伴随着桌面的一声脆响,名为成步堂龙一的检察官,今天首次地拍击了检方席位的桌面,他掷地有声的论断如一颗子弹,击穿了所有在场之人的灵魂。

“这下你明白了吗,辩护人,从刚才开始,你煞费苦心的讯问和论证,就全部都是无用功,就算你证明了被告不能换上黑色和服,却无法证明,这个手持日本剃刀的凶手,是身穿黑色和服的!

怎么样,这个‘红色与蓝色的魔术’你喜欢吗?御、剑、律、师——”

就如同在回应御剑怜侍那咬牙切齿的最后通牒一般,成步堂龙一,或者说,检察官“狩魔龙一”,正以胜利者的姿态,微笑地注视着御剑怜侍,这一次,他的笑容中充满着毫不掩饰的戏谑的怜悯——是啊,那总让人误以为饱含情意的双眼,就如同一个敬业的戏剧演员一般,每次都完美地将它主人想要表达的一切,传递给面前的人。

“怎会如此……”

御剑怜侍记起来了,作为传奇辩护律师的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在法庭上体会到这样无可奈何的溃败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形支撑在桌面上,死死咬着牙关,用不甘与愤怒的双眼瞪视着他的对手。他知道,刚刚用于翻盘的这一点,成步堂龙一在现场调查时就已经想到了,否则,他不会连咖啡厅灯牌的样式都记得一清二楚。在法庭开庭后的半小时中,他故意默不作声,表现得心不在焉,一直微笑地等待着,期待的便是猎物自己踩上陷阱的这一刻。

这个恶劣的男人,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愤恨。

在法庭中终于爆发出的喧哗声中,这位刚刚“主演”了一出“精彩戏剧”的演员,将听审席上传来的止不住的喧闹当成掌声,以手按胸,行了一个浮夸而优雅的“谢幕礼”。

从他的口中,吐出了带着浓浓复古腔调的戏词,那真情实感的顿挫,真像是沉醉在戏剧结尾的戏剧家:

“If you pardon, we will mend.”(注2)

tBC.

注1:改编自大阪圭吉推理小说《银座的幽灵》

注2:出自A Midsummer Night’s Dream尾声唱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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