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御】酒醒后惊觉身为直男的我对挚友做了什么?!

Summary:
自称直男的成步堂龙一,当发现自己对同性有了欲望时,第一反应是惊恐的,当发现那个同性是自己的挚友时,第二反应却是惊喜。
01
水声,淅淅沥沥,渐渐地,由远及近地,流入了一个混沌的梦境。
梦境主人的眉头动了动,下一秒,迟钝的如同隔着一层罩子般的疼痛降下了,落在了他的头部,从后脑到太阳穴,一片隐隐作痛。
疼痛让他醒了过来。
这位时年36岁、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法律事务所的传奇律师先生,成步堂龙一,在一个光线昏暗的房间中醒来。由于视线受阻与黑暗,很遗憾,他所擅长的观察和判断的能力没能在第一时间起效,将光线遮了个严严实实的窗帘也让他无法判断出此刻的时间。但万幸的是,他的嗅觉还正常,在昏暗的环境中尤其灵敏:熟悉的让人安心的味道包围着他,像被染着自己气息的柔软被褥所包裹——不,他突然睁大了眼睛——不是只“像”,这里根本就是他的床。
成步堂龙一茫然地坐了起来,望向了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还有身下凌乱如同发生了一场激烈战争的床铺,还有,自己仅余一条贴身短裤遮住关键部位的赤裸身体。
在他麻木浑噩的头脑中,逐渐缓慢而强烈地浮现出一个疑问:
这……到底什么情况?!
一位有家可归而并非流浪为生的律师先生,于清晨时分在自己的床上醒来,这是一件顺理成章的、几乎每天都在发生的事,这并不是问题的症结,正相反,这是整件事中唯一正常的部分,除此之外,成步堂龙一甚至不知道该从何处疑惑起:首先,他根本没有昨天回家后的那部分记忆,说得干脆些,昨天晚饭后的任何记忆都已经在他脑海中消失了;其次,他房间中的杂物虽多,但他凭借着多年单身的经验还算勉强能将它们收拾齐整,家中如此凌乱,像是被龙卷风摧毁过一番,这点也很是可疑;最后也是最重要的——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会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啊!他平素可以没有裸睡这么时髦的习惯的!
“疼疼疼……”
凝滞的头脑一旦恢复转动,头部的钝痛也随之袭来了,成步堂龙一可怜兮兮地捂住了自己工龄36年的脑袋,不知是在抱怨真正的头疼,感慨还是眼下的情况有些棘手。
这一幅度不算夸张的动作,却牵动起身上更多的肌肉,让他身体上的知觉也突然地回归了。肩膀、手臂、膝盖、大腿,这些承担着运动的重要功能的部位,相继传来了疼痛的噩耗,最严重的则不出意外地是他可怜的积劳成疾的腰部,一阵肌肉痉挛一般的强烈痛楚席卷而来,让他顿时放弃了沉重的头颅,转而捂紧了酸痛的后腰。
可恶……他额角的青色血管跳了跳,逐渐露出了一个龇牙咧嘴的扭曲表情,搭配他双眼下明显的乌青,看起来更加狰狞可怖。
不管是昨晚发生在他身上的可疑事件,还是从头到脚的肉体疼痛,这一切,全部都是酒精害的。
是的,他昨晚宿醉了,与那个从来不曾靠谱过的老朋友矢张政志一直喝到不知深夜几点,至于原因——说来话长,都是矢张政志那家伙被酒精放大了严重性的失恋往事,醒酒后根本不想去回想了,现在更是已经无足轻重,重要的是赶紧回忆起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做没做那些清醒时无论如何都不会触碰的危险的事。
想到这里,思绪有一个小小的跳跃,他忽然有些怔住。
好像有什么东西忘记了——不是那些被酒精模糊掉的昨晚的事,而是一个近在眼前的事——
对了,是水声。
半梦半醒之际,他曾经听到了一阵水声,不疾不徐的,淅淅沥沥的水声。
仍旧浑身赤裸的成步堂龙一,立刻坐直了身体,机警如同犬科动物一般扭过视线,望向房间附带的小小卫浴。
浴室的灯亮着。透过水汽朦胧的玻璃拉门,能看到其中似有一个人影在晃动着。
这是最坏的消息。成步堂龙一苦涩地抓了抓自己蓬乱的脑后黑发,让自己看起来像一只落寞的老刺猬,可是他的神情却是相反的,充斥着匹配青年人的局促和青涩。
成步堂龙一,虽说是一个从生理到心理都堪称正常健康的成年男性,甚至也曾交过女友,但在已有36岁的人生中,他的房间却还从未曾留宿过女儿以外的任何一位异性。
现在,这面闪烁着水光的浴室拉门,对他来说就像潘多拉盒子的神秘盒盖,盒中则是他36年人生至今第一次面临的挑战——或许是一个陌生人,或许不是,最大的问题就在这里,他根本不记得昨晚和矢张政志分开后又和谁见过面了!
所幸,美贯平时睡得很早,而他也在彻底喝醉前嘱咐过涉世未深的小女儿,叮嘱她安心地早睡,不必等他。此刻这几乎成为了他唯一的心理安慰,至少他不必担心被女儿撞见了自己被酒精扭曲后的行为。
不过,在他的心中,疑虑并没有因为面临的局促处境而被化解或掩盖,他始终相信自己哪怕是在酒后言行无状,也绝不会违背自己一贯的行事准则做事,他了解他自己,了解自己干净彻底的内心世界,知道自己绝不会因为醉酒就做出无可挽回的错事。
所以,为什么会有第二个人在他房间的浴室中?
问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没任何进展,唯一的好消息是他终于开始渐渐适应宿醉后在颅腔里流窜的钝痛和眩晕了,于是按揉着两侧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顶着这种不适,开始重建脑海中思绪的链条。
成步堂龙一,快想想,昨晚和矢张分开后,你又和谁见过面了?
他闭上眼,任由思绪延伸向那片混沌的黑暗之中,寻找哪怕些许能够帮他恢复这段记忆的线索。忽然,他的鼻端捕捉到一丝极其幽微的柑橘香气,如同一朵明亮的火花,刹那乍现在他漆黑一片的思绪中,那样醒目,竟让他拨开脑中的迷雾,重获了一瞬的清明。
好熟悉的柑橘香……
是,那个人!
没错,正是那个同样接到了矢张的邀请却以加班的理由不留情面地回绝的家伙,早知那家伙不来,他也不去独自应付难缠的矢张了。他想见那个人,本以为那个人会来的,谁知却只听到了让他失望的消息,于是,在这个醉酒的深夜,他拨通了那家伙的电话——哪怕是任性也好,酒后失态也罢,他今晚一定要见到那个爽约的家伙!
哗啦一声,浴室的玻璃拉门被拉开了,成步堂龙一终于渐渐恢复的思绪戛然而止。浴室的门内,浓郁丝滑如同牛奶一般的水雾,夹杂着清爽的沐浴露香气,慢慢氤氲开来,裹挟在迷雾中的那个人影也愈发清晰。不知为何,就在这谜底即将揭晓的时刻,成步堂龙一的大脑空白了,心跳却陡然如擂鼓般迅疾起来。
一个熟悉到连梦中都能清晰幻化的身影出现在了成步堂龙一的眼前。
这个他意料之中却又意料之外的身影,本该让他松一口气,在看清这个人此时此刻的衣着样貌时,成步堂龙一的心跳却变得更加剧烈难平了。
御剑怜侍,那个平素里威严不可侵犯的青年检察局长、成步堂龙一青梅竹马的挚友,如今褪去了那一身笔挺庄重、价值不菲的长西服套装,高大挺拔的身体上,仅仅披着一件白色的浴袍——成步堂龙一的浴袍!
经验丰富得堪称老练的律师先生呆住了,说实在的,就在他发现浴室中有人时,他已经做了很坏的心理准备,打算面对一些不想面对的事了。可如今展现在他面前的景象……难以面对吗?不知所措吗?震惊惶恐吗?
他不知道了,他只是呆呆地望着,一直等到水汽散尽,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御剑怜侍如同斧凿一般轮廓深刻的脸上,挂着沐浴后湿润的潮红,有着丝绸般光泽的灰发服帖地黏在他脸颊的两侧。而他的脖颈、胸膛的皮肤,白皙光洁得如同大理石雕成的塑像。尺寸略小的浴袍不能完全掩住挂着晶莹水珠的胸口,让那一片透出红晕的壮实肌体袒露于灯光之下,显现出令人神往的优美曲线和光泽。
再往下,视线追逐来者的腰腿,虽然被松散的浴袍所遮挡,却可以看出御剑怜侍精于管理的肌肉和本就优越的身材。
再往下……
成步堂龙一猛地惊醒,不是因为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瞪着闪烁诡异光芒的眼睛紧盯着挚友的脸庞和身体的举止有些冒犯的嫌疑,而是因为他终于感受到了,御剑怜侍的视线同时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御剑……”
他讷讷地唤了一句,嗓音中还残留着宿醉的嘶哑和含糊。
御剑怜侍瞥了他一眼,不甚在意地赤足踩上地板,向他走来。
“你醒了?抱歉,借一下你的浴室。”
刚刚本色出演过古典雕塑中常见的沐浴场景的御剑怜侍,看着成步堂龙一呆滞的样子,浅淡的眉毛微微动了动,似乎在考察挚友的酒醒了几分。
“身体怎么样,哪里难受吗?”
他上下打量了呆坐在凌乱的床铺中几乎全裸的成步堂龙一,后者则莫名其妙地抱紧了怀中的被子,只听到无情的检察局长先生又补充了一句:
“你的脸很红。”
成步堂龙一下意识地摸了一把滚烫的脸颊,等到手掌再次从脸上离开时,一个僵硬的笑容出现在了他脸上,被用来掩饰他无处安放的慌乱。
“谢、谢谢你,我挺好的,托你的福,酒差不多全醒了。”
顿了一秒,他小心翼翼如同试探一般补充道:
“昨晚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御剑怜侍已经走到了床畔,丝毫不嫌弃被褥的凌乱,坐到了床头柜边,闻听成步堂龙一此言,特意回头瞥了自己宿醉刚醒的挚友一眼,那眼神似乎故意想见到友人尴尬局促的表情一般。
“你知道就好。”
他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勾了起来,双手将放于床头柜上的黑框眼镜展开,熟练地架在高挺的鼻梁之上。
成步堂龙一瞬间感受到对方的视线变得清晰而锐利,这让他禁不住心虚地打了个哆嗦。
好在下一秒,御剑怜侍将头转了回去,背对着成步堂龙一,再看不到后者紧张的眼神。然而,还不等成步堂龙一舒一口气,就看到御剑怜侍抬手扯开了浴袍的系带。
瞬间,浴袍的白色布料如同一层轻纱般垂落,大片大片光裸的脊背就这样曝露于他的视线之中。在昏暗的房间里,那一大片大理石一般的白实在是太过刺眼,柔润的肌肤之下埋着形状好看的肩胛,伴随而来的是那熟悉的属于成步堂龙一的沐浴露香气。
然而,成步堂龙一却几乎忘记了呼吸。
因为他注意到——他无法不注意到——在御剑怜侍那白皙而有光泽的脖颈上,烙印着一枚粉红色的印记:一枚齿痕。
这枚淡粉色的齿痕看上去非常新鲜,让人毫不怀疑它被种植于昨夜,它绽放于雪白的颈侧,就如拨开纯净的雪地、露出其下深藏的一枚饱满殷红的草莓。
过了良久,成步堂龙一才无声地吞了吞唾液。
如果说在你彻底的宿醉之后,毫无理由地将最好的朋友叫来、留宿自己家中,并经历了一系列使你浑身酸痛、使你家混乱不堪的活动后,你浑身赤裸地醒来,看到刚刚沐浴完的挚友穿着你的浴袍从浴室中走出……仍可以用常理强行解释的话,这枚再清晰不过的齿痕,却作为关键性证物,成为了最后审判的槌音。
不论如何努力阻止,那个念头还是缓缓浮现在了成步堂龙一的脑海之中,无论如何挥赶也无法散去:
昨天……我果然和御剑……
不,我醉酒后,强迫了御剑……?!
可是……我是一个取向正常的男人,而御剑是我的挚友啊!
此时此刻,一名老练沉稳、身经百战的36岁传奇律师,在发现自己很可能酒后乱性玷污了同性挚友时的惊恐万状,并不比任何一个遭此横祸的直男来得要少。这不仅仅是作为直男的贞洁的问题,更是今后如何面对最重要的朋友、如何与最珍贵的挚友相处的问题!
然而,就在成步堂龙一陷入可怜的混乱中时,这张床的另外半边——正坐着更衣的检察局长的那一半,却呈现出另外一番景象:
褪去浴袍的御剑怜侍没有就此停止,而是迅速拿起床头柜上叠放整齐的白衬衣,披在身上,熟练而迅速地系好扣子,随即起身,将一对皮制的衬衫夹绑带系于大腿根部。成步堂龙一不合时宜地发现,检察局长先生也不是每一块肌肉都匀称完美、得到了最好的锻炼,至少那紧绷的皮带勒上大腿根部时,长年坐办公室蓄养出来的腿肉被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衬托出这片肌肤柔软的质地。
随后,还不等成步堂龙一混乱而迟钝的大脑就这难得一见的一幕生出什么感慨,长袜、长裤、马甲、长西装,这些被从局长先生身上一件一件取下的衣物,如同变魔术一般,又一件一件迅速地回到了御剑怜侍的身上,很快,当那朵蓬松柔软的多层领巾重新出现在御剑怜侍的领口,连那令人脸热的齿痕也被遮掩,他看上去已经与平日里毫无分别:严肃、庄重、英俊、挺拔、成熟、镇定自若,哪怕成步堂龙一正处在混乱之中,他也能立刻从脑海里倒出大堆的类似的词语,用来描述和赞美自己的挚友,而这其中,有一个要素放在这样一个荒诞的早晨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镇定自若。
成步堂龙一了解他的挚友,御剑怜侍不是一个会撒谎或者巧妙遮掩自己情绪的人,他穿衣时有条不紊、不羞不怒、不疾不徐,手法熟练得就像任何一个平常的早晨,甚至可以用泰然自若来形容。
一点也不像是一个有着极强自尊心且爱惜羽毛的人,在被强迫发生了那种耻辱之事后应有的反应。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证物”,成步堂龙一眯了眯眼,捕捉到了它,下一秒,却又因为这背后可能代表着的真相瞪大了双眼。
是啊,他昨晚确实喝醉了,有出格的言行举止也并非全无可能,而御剑怜侍呢?一个清醒、健康、高大有力的男子,在遭受强迫的时候有什么理由不反抗?难道他还能制服不了一个身量相当但被酒精麻痹了神经的人吗?还是说他为了照顾一个正对他欲行不轨的醉汉的心情而没有出手制止?成步堂龙一越想越觉得这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或许,御剑怜侍并没有遭受想象中的强迫。
或许,御剑怜侍是自愿的,昨晚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痛苦的经历,甚至让他还能心情不错地起床梳洗。
或许……
成步堂龙一为这一连串的推理最终得出的荒诞的结论而呆住了,甚至忘记了自己还在浑身赤裸地坐在床上,僵硬得如同雕塑,只有那对逐渐恢复往日神采的深蓝色眼珠,在眼眶中激烈地转动,吐露着主人内心的震撼。
排除了一切不可能的答案之后,这最后一个答案哪怕再荒诞,也一定是正确的。
或许……在他醉酒后,他与自己相伴相守多年的挚友,竟彼此情投意合,情不自禁地发展到了床上……?!
那、那岂不就是那种关系?不只是朋友,不只是肉体关系,而是那种……
“还有点头晕的话,就在休息一会吧,现在时间还早,我会代替你送美贯去上学的。还有,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要总是跟着矢张那家伙胡闹,身体又不像年轻时那么经得起折腾。”
此时,御剑怜侍却并未回头看他,如寻常闲聊一般,一边起身走到穿衣镜前整理领巾的形状,一边不甚在意地对床上凌乱的挚友说着话,那种平淡中却透出无与伦比的亲密羁绊的感觉,竟与成步堂心中那个答案不谋而合。
恋爱关系……
没错,情投意合、情不自禁地发展到床上,那样一觉醒来之后,睡前的浓情蜜意也不会就此消失,而应该被继承下来,成为未来他们关系的主基调才对!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成步堂龙一几乎确信了他们新的关系之后,再去品味御剑怜侍方才那一番闲聊般的话语,虽说也像平常一样对他有些许苛责,却隐约察觉出一丝隐藏得很好的宽容和宠溺,更多的还是真情实感的关切和担忧。
简直……就像真正的恋人一样。
不!很有可能就是真正的恋人!
想到这里,成步堂龙一的表情禁不住又有些呆滞。他承认,他禁不住神游了,活跃的大脑已经不由自主地编织起和挚友转变为挚爱的生活,转而却又很快陷入宕机——这虽然有些令人震惊,却并没那么让人不能接受,更多的其实是难以想象。
然而,那副呆滞的、明显藏着心事的表情,却倒映在穿衣镜中,被御剑怜侍所察觉了。敏锐的检察局长先生好看的眉毛习惯性地皱了起来,上位者与检察官的压迫感随之而生,他半转过身微眯起眼来审视着床上的家伙,一针见血道:
“成步堂,昨晚的事,你该不会都忘记了吧。”
成步堂龙一顿时如同受到了检察局长亲自“照顾”的被告人一般,一个激灵,猛然从宕机中清醒过来,下意识抱紧了怀里作为遮掩的被子——这是他像掩饰点什么时的本能动作——露出一个略显僵硬得讨好的笑容:
“怎、怎么会呢!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这是个拙劣的谎言,连成步堂龙一本人都对这次毫无准备的表演失望至极,并愿意用漏洞百出这样的词语来评价它。可是,这却是一次善意的谎言。
难道,要他承认自己转眼就已经忘却了昨晚的浓情蜜意,忘却了可能存在的互通心意的誓言,就像一个不负责任的感情骗子一样,骗取了对方的感情,甚至玷污了对方的肉体之后,用一句“抱歉我忘了”一笔带过?!
不,绝不能这样!
一想到这种黄金八点档的电视剧里才可能出现的戏剧性桥段,可能会发生在他的身上,还要由他亲自饰演那个不负责任的渣男,成步堂龙一就禁不住一阵恶寒。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尤其是不允许挚友御剑怜侍成为那个被骗走感情和肉体的受害者。
为此,也只能抛弃素来秉持的真诚,编造这个善意的谎言了。
况且,只要他对待挚友始终真心,那么就算在“为什么”这个问题上有些小小的隐瞒,也不会改变他是一个真诚的朋友的事实——不,现在已经是真诚的恋人了。
御剑怜侍的视线透过镜片落在成步堂龙一僵硬的笑脸上,似乎仍旧在审视着这位从昨天起就有些形迹可疑的友人,良久,久到成步堂龙一都怀疑自己的后背已经汗湿,严格且严肃地检察局长先生,才终于绽放出一个无声的矜持的笑。那笑容颇有几分玩味在其中,似乎被“恋人”急切地表忠心的态度逗笑一般。若放在平日里,成步堂龙一定要汗颜地在心中将这种笑容评价为“有点恶劣”,但今日的律师先生看到这个笑容,心中有的只有心虚,和终于姑且过关的轻松。
“记得就好。”
只见他关系要好的青梅竹马、三十六岁的年轻检察局长、他新晋的恋人,御剑怜侍,从容而优雅地理了理刘海,重新看向他:
“你昨晚喝醉的样子和你年轻时一样莽撞。”
说罢,他再不管床上呆滞的律师,提起属于自己的手提包,头也不回地向房间外走去,只留下一句笑意明显的话语,落在皮鞋硬根之后:
“我要走了,你自己反省一下吧。”
房间的门被关上了,昏暗的光线中,只留下成步堂龙一一人,茫然地坐在凌乱的被褥间,仿佛变成了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像。过了很久很久,那双深蓝如同海洋般的眼眸才终于动了动,使这世界上最写实的雕像重新获得了生机。他缓缓抬起手,摸上自己滚烫的脸颊,梦呓般自言自语道:
“御剑……那是在调戏我吗?”
可是,为什么感觉御剑的眼神的语气中,溢满了宽容和温柔呢……
02
不论如何,成步堂龙一确实是忘记了,直到他缓缓起床洗漱、用了已算不上是早餐的早餐、穿好那套备用的深蓝色西装搭配浅色马甲的三件套、将昨天搞得皱皱巴巴的西装送去干洗店、最后慢悠悠地骑着他老旧的单人代步工具前往事务所,他都始终没能想起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说来也奇怪,明明直到他告别矢张政志,回到自己的公寓,并给爽约的御剑怜侍打了电话,他还都是有着模糊印象的,偏偏就是御剑怜侍匆匆赶来后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无半分残留。
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他一向没有优秀的代谢酒精的能力,当场喝醉后,回到家中往往只会更醉,经常在凌晨醒来时发现自己趴在客厅的地板上,或者干脆伏在马桶上(好在马桶足够干净),这也就是为什么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少地允许自己带着浓重的醉意回家了。
这一切都要怪那个家伙,所有荒谬的糟糕的事情背后都有那个家伙的身影!矢张政志!
想到那家伙,成步堂龙一又有些莫名地烦躁起来,于是用力地摇摇头,想将那张烦人的面孔从自己的脑海之中甩出去,他成功了,但随之乘虚而入的是此时此刻更让他感到有些心虚而棘手的脸。
御剑怜侍……
此时此刻,那个严肃古板、经常苛刻地对待他的家伙,脸上横眉冷对的表情,却已经被他自动替换成了今早临行前的那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不能责怪成步堂龙一对这一笑如此念念不忘,实在是那样的笑容他几乎从来没在御剑怜侍的脸上见到过。他不由胡思乱想起来,难道几十年的挚友还不够资格见到他那样的笑颜,只有恋人才能有幸得见?
一想到这里,成步堂龙一竟生出了几分不合时宜的庆幸来。
他忽然觉得,成为恋人、解锁御剑更多前所未见的样子也不错,虽然他也相应地必须承担起恋人的责任,但这对他来说算得上一笔合算的交易!
是的,虽然他仍旧将御剑怜侍当成是他最好的朋友,这样的思维模式短时间内难以彻底转变,但他已经决定好要承担作为恋人的责任了,换句话说,他打算做一名合格的恋人,哪怕在见习阶段狼狈一些,他也绝对会锲而不舍地努力,无论如何不能辜负了御剑怜侍对他的真心!
可是,一个难以忽视的问题又随之而来……究竟怎样表现得像一个合格的恋人?
成步堂龙一虽然是一名鲜少与异性接触的黄金单身汉,但他并非完全不懂得恋爱是怎么一回事,正相反,在他未经世事的青年时代,也曾饱览爱情的戏剧和小说,对爱情有过过于美好的想象。但问题是,他可不是活在热烈的短暂的戏剧里,他们也并非戏剧中一见钟情后立刻决定私奔的少男少女,他们的年纪对于恋爱来说都不算小了,重要的是如何将这段感情长久地维系下去,因此,相处和方式和技巧与一腔热忱同样重要。
最大的问题在于,他缺失了一块拼图,那块最重要的拼图——他不知道自己昨夜与御剑互通了怎样的心意、又许下了怎样的承诺,万一其实他们并未直白地建立起恋爱关系,只不过刚刚突破了友谊的界限,那他耿直而热情地说出“亲爱的我爱你”这样的话语,只会吓到矜持的新晋恋人,并且让他迅速地错失掉这段恋爱,到时候说不定会害得他和御剑连朋友都做不成!
一想到存在这种一个小小失误就葬送掉几十年感情的可能性,成步堂龙一立刻又用力地摇了摇头,在心中暗下决心,绝对不能走到这一步。
定了定神,他又一次把视线投向面前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投向其上呈现的一则搜索页面,搜索栏中赫然写着:如何与刚刚交往的恋人相处。
这是他深思熟虑后写下的问题。
刚刚交往的恋人,还存在一个彼此适应的阶段,在各个方面都不会太越界,有时往往只比亲密的朋友更亲密一点点,对于已经习惯了朋友间相处的他们,这样的相处模式不会太突兀,至少不会一不小心就毁掉了他们经营多年的友谊。
看着面前显示在屏幕上的一条条答案,成步堂龙一拿出了最严肃的态度,准备像应付重大刑事案件一样应付这些搜索结果,他的表情变得坚毅,手中的圆珠笔却神经质地在桌面上“哒哒哒”地按动起来,将一个恋爱笨蛋上网搜索恋爱技巧的愚笨行为,演绎出了如临大敌的风采。
只见,答案之上显示着:
第一,给予恋人足够的关心,时常关怀他或她的衣食住行,表现出对对方饮食起居的状况的在意,并在适当的时候给予照料。
关心对方吗……成步堂龙一用圆珠笔的尾部抵住嘴唇,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思索,他的脑海之中忽然浮现出与御剑怜侍交往的无数片段。
“御剑,最近有好好吃饭吗,你瘦了一些哦。”
“御剑,失眠好些了吗,你的精神似乎还不大好。”
“御剑,听说你出差回来了,让我去你家看看你吧,顺便帮你打理一下很久没用过的房间。”
“御剑,最近眉心的皱纹越发明显了哦。”
……
这些关切的话语,散落在他们交往的许许多多片段之中, 并非刻意为之。
御剑那家伙……成步堂龙一不由得想:那家伙工作太过努力,有时难免忽略了自己的身体,不按时吃饭不说,就连睡眠也不能保质保量地完成,有时见他脸色苍白、脚步虚浮的样子,就知道他又不眠不休地工作了,作为朋友,又怎能不心疼和关心这样的他?
关怀对方什么的,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即使并非恋人,他也无时无刻不在关切担忧着挚友的身体和生活啊!
很显然,这第一条对于成步堂龙一来说几乎没有参考价值。他的目光忙不迭地向第二条转移。
第二条,经常与对方见面,在对方不会抗拒的前提下,适当地做一些亲昵的肢体接触。
见面……接触……
成步堂龙一又一次陷入了思绪之中,与御剑怜侍之间的一幕幕正在从记忆的海洋里析出,闪烁着显眼的光芒:不知多少次,他们在工作中偶遇,他总是会走过去,从背后亲切地拍拍挚友的肩膀;不知多少次,私下相处时,他感慨着御剑保持得当的身材,并伸手捏了捏御剑的手臂;不知多少次,一起吃过晚饭,他们放空地并肩坐着,看着无聊的电视节目;甚至不知多少次,在御剑怜侍的身体或精神因为工作压力摇摇欲坠时,他还会给对方一个用力的拥抱,让对方能够安心地依靠在他的肩膀上,得到片刻的休息……
这种程度的亲密肢体接触,对于朋友来说也是理所应当的嘛,成步堂龙一困惑地用圆珠笔的尾部搔了搔线条柔和的下颌,他想,何必还把这当成是恋人的相处方式单独拿出来说呢?
不过,这里倒也写了,要在对方不会抗拒的前提下。那么,面对自己的那些亲密举动时,御剑有抗拒的倾向吗?
成步堂龙一继续发散着。
或许早些年,年轻的检察官先生还会像少年时代一般会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吓到,面红耳赤地责怪他缺少必要的边界感。可是久而久之,他们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相处,哪怕是突然被从背后拍肩,御剑怜侍也能凭借触碰他那只手掌的温度和力度,瞬间判断出来者,并在回头的同时笑着对他说上一句“又是你这家伙”。仅仅偶尔在他突然袭击地触摸甚至揉捏对方的身体时,那个人就没有改掉骨子里的矜持羞涩的家伙,才会突然涨红面红挣脱试图挣脱他的手。成步堂龙一有些出神地想,真可爱啊,御剑那副样子,分明就和一只容易受惊的小动物没什么区别,这件事自童年的时候起他就已经知道了。
他任由思绪就这样在他和御剑怜侍的往事中畅游了很久,直到发现自己嘴角已经带上了明显的笑意,才猛然惊醒,将注意力转移回屏幕显示的答案上。虽然这第二条答案看上去有些道理,但他还是不得不遗憾地宣布,对于他的帮助有限,甚至和他与御剑本来的相处模式也没什么区别。
于是,他重新聚精会神起来,将注意力移向了第三条。
第三条,要突破羞耻心,时常向对方表露自己的真心。
真心吗?这一次,成步堂龙一根本不用陷入思索,脸上就已经露出了微笑。
这条答案,其实一直也是他与御剑相处的准则之一。
毕竟,那家伙可是一个如果你不把自己的心意说清楚,他就会固执地忽略甚至逃避的家伙啊,某种程度上说,和敏感警惕的猫咪也没什么两样。所以,要让这样的猫咪明白自己对人的重要性,就一定要握住猫的肩膀,强迫他与自己对视,强迫他望向你光芒闪烁的眼睛,用坚定但又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说:
“御剑,你一直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啊。”
“御剑,你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然后,在御剑怜侍一阵慌乱而羞赧的回避无果后,轻轻拍拍他紧绷的肩膀,让他明白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在他的身边,直到御剑怜侍也回以重重地一点头。他们之间的友谊,一直是以一方的坦率真诚和另一方的勇敢接纳维持的。
面对这第三条答案,成步堂龙一笑着点了点头。
他在心中默默道:虽然这三条我都很认同,不过,似乎没什么帮助啊,我和御剑一直都是在按照这些标准相处的。
按照这些恋人的标准相处的……
忽然,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嘴巴一点一点张大,到了夸张而滑稽的程度。一声惊慌的大叫爆发在他的心底:
什么?!难道我和御剑一直是按照恋人的相处模式在相处的?!!
啪嗒一声,成步堂龙一手中那支印刷着事务所名称的圆珠笔掉在了地上,这引来了不远处客厅沙发上一名穿着黄色西服套装的少女的警惕。希月心音律师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办公桌后的所长先生,又迅速地将脸扭了回来,那张脸上分明写满了紧张兮兮地担忧。
“又来了,成步堂先生今天真的很奇怪啊。”
“今天上午毫无理由地迟到也就罢了,自从来了事务所,就一直坐在电脑前,时而紧张兮兮,时而得意扬扬,时而像痴汉一样傻笑,时而满脸通红地发呆,时而又像那才那样突然陷入惊愕。王泥喜前辈,成步堂先生会不会生病了?被鬼魂附身了?被外星人调包了?”
坐在另一个沙发上整理着文件的王泥喜法介律师闻言抬起头,表情有些复杂看了紧张兮兮地同事小姐一眼,嘴角不自然地动了动,答道:
“谁知道呢,或许只是遇到了什么私事,你就别担心他了。”
他不会告诉这位爱八卦的同事小姐,刚才他取文件并从所长先生身后路过时,看到那家伙盯着的电脑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条搜索记录:如何与刚交往的恋人相处。
他有些无语又心情复杂地想:
成步堂先生身上表现出的那些异常,大概,只是因为恋爱了吧。
03
“早安,御剑,昨天睡得怎么样?”
“不早了,你才起?”
“哈哈,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么废寝忘食地在工作啊。”
“托你的福,还不错。我是说昨晚的睡眠。”
“那就好,今天也工作加油哦。等下我还会去给你送便当的,午休时间记得下来取。”
“好,谢谢你。中午见。”
“中午见。”
成步堂龙一站在公寓楼下,长久凝视着掌心中的手机,凝视着这一段聊天记录。距离最后一段对话结束已经过去了有一小会了,但他仍旧望着聊天的界面依依不舍,深蓝的眼眸中,泛起柔情的波光。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收起手机,抬起压抑不住笑意的脸庞,迅速骑上跟随他多年的旧单车,沿着熟悉的道路向着事务所行去。
这样看似有些“肉麻”的对话,在这一周之中反复地上演着,不只是早晨,中午和下午也时有发生,夜晚则更加频繁。这样的频率远远超出了他们平常联络的频率,恋人这个身份定位则给了成步堂龙一一个非常正当的立场,让他即使没有话题也可以硬找话题,不用担心被当成图谋不轨。而且,那些作为朋友时说出可能会被说肉麻的话语,他也终于可以顺理成章地说出来了:“早安”“晚安”这些问候已经成了习惯,“想你了”“想见你”也经常出现在他们的聊天中。
起初成步堂龙一也有些难以适应这样的说话方式,可是只要说出口一次,后面再开口就变得异常轻松,不再那么艰难。他告诉自己,就要抱着“骚扰”御剑的心态来发这些信息,想象御剑看到这些消息后在聊天框的对面露出的羞赧的表情。几次之后,他竟然真的从这种“骚扰”中找到了乐趣,一种往常做朋友时从未感受过的乐趣。
而且,这些看似意义不明的油腻骚扰短信,竟然都被御剑怜侍一一地回复了。
有时他在忙碌,消息就一直在未读的状态,成步堂龙一也并不焦躁或者急切,仍然坚持继续发送,让未读的消息在屏幕中积累了很长一条。而一旦那些消息变成已读,则用不了不久就能收到对方的回应。
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出,御剑怜侍是如何努力克服羞耻,控制着自己想要逃掉的冲动,一条一条地敲下那些回信的。
真可爱啊……
成步堂龙一放空地想。
原来,和御剑做恋人是这么有趣的一件事,以前完全没有发现。
原来,这种莫名其妙的甜蜜,就是恋爱的感觉吗?
他一边心不在焉地观察着路况,一边构思着等下要给御剑发送怎样的骚扰短信,他想,明天就是周六,差不多,也可以把那家伙约出来“约会”一次了吧?
04
荧幕,闪烁着。跳跃的光影织成动态的画面,化作一段影像。
“如果这一切都是谎言,为什么要让它变得那样真实,为什么要给我美梦成真的错觉。”
大雪纷飞里,一名少女双颊与眼眶都微微发红,雪花落在她长而卷翘的睫毛上,将她的眉眼都染成纯净的白色,更显得那熏红的眼眶和双颊惹人怜爱。她几乎带着哭腔道:
“求你放过我吧,让这段由谎言开始的感情就这样结束,我不想再承受这既真实又虚假的一切了……!”
光线昏暗的电影院之中,隐隐传来了某几位观众的啜泣之声。
不愧是时下最热门的爱情电影啊,无论是演员、故事还是场景都是一流的,这样的故事改编成戏剧似乎也不错,只不过现代人更喜欢看电影一点吧……成步堂龙一向座椅里靠了靠,更换了一个更加放松的坐姿,活动了一下因为认真观看电影而导致的肩颈疲劳。
尤其是女主角的演技,真的可以说是扣人心弦啊。成步堂龙一望着荧幕上那皮肤白皙到如同雪花般半透明的少女,不由自主地想,如果御剑露出那种潸然欲泣的表情,他大概会被心痛和怜爱冲昏头脑、立刻忘记所谓的分寸和距离感,冲向御剑、抱紧御剑吧。
这部电影是成步堂美贯所推荐,影片名叫雪之恋,似乎预示着男女主的感情就像春雪一般虚幻,终究会在朝阳中化作春水,只留下一片青春的潮湿。听说爸爸将要约御剑叔叔看电影,这位人小鬼大的少女极力推荐雪之恋,说这是她不止一次在影院中为之落泪的唯美爱情影片,至于为什么爸爸和御剑叔叔两个三十多岁的成年男人,要去欣赏以少男少女为主角的爱情故事,美贯并没有给出解释,成步堂龙一更是没敢询问,他的直觉告诉他,美贯已经很努力地在维护一位年逾三十的老父亲“情窦初开”时的自尊心了。
不过,也要感谢美贯,当御剑怜侍看着那两张写着《雪之恋》的电影票,有些困惑地询问“为什么选这部电影”时,成步堂龙一可以只带一点点心虚地回答“是美贯极力推荐的”,这样也就蒙混过关了。
就在这时,荧幕上变故陡生,一位相貌柔和、有些土气的少年,一把抱住泫然欲泣的女孩,而女孩却奋力地挣脱少年的怀抱,他们拉扯着 ,像幼稚的孩童一般,一起摔倒在雪地之中。
这个场景让成步堂龙一生出了几分感怀,他向来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在影院中、在剧院中、甚至书桌前,都不计其数次地为戏里书中的爱情流下过感动的泪水,随着年岁的增长,他的泪腺不再那么发达,但心中对真挚感情的向往与欣赏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为什么真爱总是要经历这样那样的考验呢?
成步堂龙一禁不住产生了与少年时一般无二的疑问。
哪怕是他和御剑少年相遇、成为好友,他们的友谊也几经考验,几次险些失散,几次又锲而不舍地寻回,才有了今天这种能安心地坐在一起看电影的羁绊。
而现在,他们竟然有了一个能将友谊升华的机会。
想到这里,成步堂龙一福至心灵地望向了御剑怜侍,略有些惊讶地发现他曾经的挚友、现在的恋人端正地坐着,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荧幕,双手在座椅扶手上死死攥着,像是正投入地为男女主角未卜的感情而揪心。晃动的镜头将雪光投入他眼底,恍惚间,成步堂竟然有些分不清,那究竟是融化的雪光还是眼底的泪光。
成步堂龙一也屏住了呼吸,这一刻,他全然忘却了荧屏中的爱情,偌大的世界,他眼中只有身边这个人。
回过神时,他已经伸出温热的手掌,用力攥紧了御剑怜侍放于座椅扶手上的拳头。
下一秒,一张愕然的面孔转了过来,御剑怜侍深灰色的眼眸之中,倒映着的雪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成步堂龙一的脸。
被攥住了手的人本能地想要挣脱,可是当他看到成步堂龙一望向他的那双坚定而温柔的蓝眸,他忽然像是坠入了一片蔚蓝深邃的海,奇迹般地镇静下来、安心下来。他也坚定地回望向成步堂龙一,微微反光的眼镜镜片上,映出成步堂龙一逐渐红了的双颊与耳根,他想,他脸上的红晕大概也不遑多让吧。
就在这时,翻到在雪地里的男女主角,在挣扎之中视线相接,接了狼狈却真挚的吻。
05
嘭的一声,成步堂龙一将自己砸进折叠整齐的被褥之中,双腿垂在床边,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和其上的顶灯,过了好久,他缓缓地举起自己的右手,张开五指遮住了有些刺眼的光线,也将这只没什么特别的男性手掌展现在自己的眼前。
正是这只手掌,在电影院中牵住了御剑的手,一直到散场都没有放开。两只手紧紧相握的温度,炙烤着他的掌心,烙印在肌肤血肉之中,哪怕已经道别多时,仍然滚烫得仿佛还在相牵。
如果说因为记忆的缺失,他们是否真的在恋爱中的问题在成步堂龙一心里始终还有所疑虑的话,那从他们的手真正相握开始,他再也没有了任何疑问。因为在那个瞬间,全世界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时空凝滞,万籁俱寂,他听到了两个人的心跳声,一样热烈却又带着几分慌乱,渐渐重叠。
他在御剑怜侍眼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某些东西,那是几十年来相伴相护所积累的深厚的情谊,是心意相通后难以言喻的喜悦与幸福,是爱。
不会有错的,这就是爱的感觉,这就是他一直期盼着却从未真正得到过的最真挚的爱。
原来一直就在他的身边,原来他一直爱着御剑!
怪不得……成步堂龙一收回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侧脸。怪不得自己会在酒后情不自禁地和御剑发展到床上,原来自己一直深深地被对方吸引,深深地喜欢着御剑,积累了几十年的情愫,一朝爆发,或许真的会发展成这样也不一定。
正陷入终于意识到自己情感的喜悦的律师先生闭上眼睛,不知为何,他的眼前竟浮现出御剑怜侍穿着浴袍的背影。
既然会发展到床上,那也就意味着,我其实是对御剑抱有那种欲望的吧……我其实,有用隐隐带着欲望的目光看他的吧?
真的是……那种意义上的欲望吗……
他脑海中那个披着属于他的浴袍的身影那样鲜活,竟仿佛让他的鼻端萦绕起一缕缠绵多汁的柑橘香气。
幻想中的男人一抬手臂,一段大理石雕塑一般白皙匀称、带着男性肌肉美感的手臂,从浴袍的宽大袖口中滑出,带动一阵幽微的香气,牵动着他的鼻息。随后,那只手落下了,轻轻一扯便散开了腰间的系带,系带如同一只轻盈的蝴蝶或一寸洁白的春雪,悄无声息地落了地。
刹那间,真正的春光流泻于眼前。
雪白的脊背在幻想之中白得更加刺眼,肩胛和每一寸脊骨形成的骨干的阴影都恰到好处的如一幅画卷,正中一条笔直的沟壑从双胛一直延伸到腰窝,一滴晶莹的水珠自他后脑的发尾凝聚、滑落,顺着这道流畅优美的沟壑,流向堆着浴袍布料的臀部,滴入引人遐思的阴影之中。
腰肢摆动,肩胛耸动,那身影回头了,看见了成步堂龙一这个卑劣的窥探者,却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成步堂龙一陡然惊醒,猛地从床上坐起,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躁动的胯部,他的眼中甚至含着一丝惊喜,梦呓一般喃喃自语道:
“我竟然……真的对着御剑起了反应……”
06
御剑怜侍身着质感高级的家居服套装,静静地坐在床边,在他面前的床头柜上,一只鲜妍欲滴的红玫瑰。毫无疑问,这朵玫瑰象征着炽热的爱,代表着赠送者如火一般的心意,没有谁会不因此感到被爱的喜悦。
可是,如果这朵玫瑰是被偷窃来的呢?
可是如果这所谓的爱情始于一场欺骗呢?那和偷窃玫瑰的贼又有什么区别!
是的,这枝玫瑰是成步堂龙一赠予他的,当他们走出电影院,正巧在门外看到一个卖花的女孩,在她面前的小桶之中,红的白的粉的玫瑰、百合与洋桔梗,都在夜色之中静静盛放着。
成步堂龙一看了看他,他也看了看成步堂龙一,下一秒,那个或许被恋爱剧本荼毒已深的家伙就这样跑到卖花的女孩面前,为他买下了一只如火一般鲜红的玫瑰。
毫无疑问,这是一次无声的告白。
或许,那个初出茅庐的恋爱新手正在紧张于自己的表白会不会遭到无情的拒绝,御剑怜侍却不忍挫伤他的好意,嘴角微微勾起道:“难为你还认识玫瑰花呢?”
那个与他相识相伴二十余载的老朋友,看了看他外衣上与红玫瑰相同的色彩,竟露出了一个与青年时代一般无二的青涩而羞赧的笑容:
“我只是选了我觉得最配你的。”
御剑怜侍有多希望这朵玫瑰真正属于他啊……毕竟,他已经暗恋了这位老朋友很多很多年。
一朝美梦成真,一切却源自一个谎言。
御剑,你真是个卑劣的人啊。御剑怜侍在一种悲哀地叹息。你就这样享受他本不属于自己的爱,还不打算告诉他真相吗?
最初那一天早晨,他看成步堂惊恐万状的眼神和掩饰都掩饰不住地错愕,只觉得很有趣。或许吧,或许他真的存有一些私心,也想知道成步堂龙一对于和同性挚友发生超友谊关系这件事的态度。于是,他偷偷地用了一些小小的诡计,用眼神和话语作为引导,让误会延续了下去,只为更多地看到挚友纠结的样子。
没想到,成步堂龙一这个烂好人,竟真的开始用对待恋人的方式对待他,一副会对他负责到底的样子.……他还能怎么办?这个时候再去告诉他真相,已经相当于是在承认自己的戏耍和欺骗了吧,这对于成步堂的一片好心不也是一种残忍的辜负吗?
其实,只有他自己清楚,那一天根本什么都没发生啊。
他只是借着一时兴起的借口,任凭某些见不得人的一己私欲作祟,故意装作事后的样子,想试试成步堂龙一的反应。他本以为可以趁那家伙世界观崩溃的时候解释诉说真相的,没想到,成步堂龙一不但没有崩溃,还迅速地、顺利地进入了男友的状态。御剑怜侍不由得想,这究竟是什么样的笨蛋老好人啊。
可是自己那样暗恋着他,不也正是因为如此吗?
御剑怜侍渐渐低下了头,他的目光像是在逃避那朵红得刺眼的玫瑰,再不肯落于其上。这朵玫瑰越是美丽,他“盗窃”的内疚与罪恶感就越是强烈。
他的脑海中慢慢浮现出当晚的情景,现在回想起来,如果不是他用卑劣的方式试图获得后续,那个夜晚本应算得上是有趣的、美好的回忆。
那一夜,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的御剑怜侍接到了一通来自他所在意的那个男人的电话。
“御剑,你在做什么,今晚怎么没来,我……很想你……”
他的心脏狠狠跳动了一下。和那个偶有惊人之举的家伙相处,他已经逐渐习惯了心脏的突然紧绷,于是很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正打算装作没听到那最后一句话,解释一下自己因何没能出席矢张的邀请,忽然听到听筒对面传来了干呕的声音。很快,成步堂龙一越发含糊虚弱地重复道:
“御剑,你在哪里,我好难受,救……我……”
这个笨蛋……!御剑怜侍顿时咬牙切齿,可是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一刻,对成步堂龙一的关切和担忧胜过了一切其他的情绪,他立刻站了起来,从衣帽架上摘下了外套——他才刚刚结束加班回到家里啊,连外衣上的体温还没有完全冷却呢!
“你现在在哪?喂!成步堂,醒醒,先别睡,你现在在哪呢?”
他将电话夹在脸颊和肩颈之间,迅速披上外套,一边翻找出车钥匙,一边快步走向门外。电话中,成步堂龙一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含糊了,其中夹杂着大量难以分辨的胡言乱语,他心中的担忧更甚,生怕成步堂龙一在深夜路边的某处就这样醉倒。白痴……那样很危险,他难道不知道吗!
好在,成步堂龙一终于还是在彻底昏睡过去前听到并成功理解了他的问题,含糊道:
“家……我在,家……”
随后,电话听筒的那一边便再没有了人类说话的声音。听到成步堂龙一回了家,御剑怜侍松了口气,但他仍旧没有完全放松警惕,没有挂断电话,反而开了免提,一直留意着那边的动静。
直到轻车熟路地到了成步堂龙一所在的公寓,他终于确信了自己的担心不是多余的——成步堂龙一家的大门敞开着,那个让他牵挂的笨蛋,用一种凶杀现场躺尸的方式趴在家门口,半个身子还在门外,如果不是那熟睡的均匀的鼾声,御剑怜侍恐怕真要第一时间联络警方了。
“喂,成步堂,醒醒,起来,回房间再睡!”
他走上前去,粗略地检查了一下挚友身上是否有不慎磕碰出的伤痕,确保至少那张让他又爱又恨的脸平安无恙后,试图用尽全力将毫无反应的成步堂龙一拖起,然而就在这时,成步堂龙一睁开了眼,像一条新鲜的章鱼一般翻过来糊到了他的身上,嘴里含含糊糊道:
“御剑你看,我是一块……地毯。”
“别乱动,给我老实待着。再敢乱动,我让你永远留在这当地毯!”
就这样,两人推推搡搡、拉拉扯扯地回了房间,其间,因为某个醉鬼的不配合,他一不小心失手将暗恋对象摔在地上多次,每一次,成步堂龙一都能用各种诡异的姿势顺势趴在地上重新昏睡过去,但一旦再次将他拖起来,他就会像一只终于嗅到主人气味的狗,缠在他的身上闻嗅不休,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哼唧声。
又一次,成步堂龙一忽然推开了他,然后便开始跪在地上干呕,御剑怜侍大惊失色,赶忙拖着成步堂龙一向厕所行去,连滚带爬地被拖行了两步,某个醉酒地笨蛋终于还是哇的一声吐了自己一身。御剑怜侍深呼吸片刻,终于抚平内心的崩溃——这都要感谢多年检察官生涯锻炼出的极端抗压能力——忍无可忍地扒掉了成步堂龙一的所有衣物,将它们扔进浴缸,又拿着扫除工具胡乱地将地上地呕吐物收拾了一下,回来时却发现自己的暗恋对象赤身裸体地在地上匍匐前进,口中发出诡异的“嗡嗡声”。御剑怜侍能感觉到自己太阳穴的跳动了。
“你在干嘛?”他麻木地问。
“我是……扫地机器人……”
……
御剑怜侍忍无可忍,将意识不清的成步堂龙一丢到了床上,为防他胡乱折腾掉到地上,御剑怜侍甚至用被子将他死死裹住,像一个蠕动的肥美茧蛹一般。而他自己,则挤在成步堂龙一床铺的一角,盖着外套,将就地睡了一夜。
这就是真相几乎全部的内容了。
某位醉鬼赤身裸体地扮演扫地机器人地片段,还被检察局长先生冷酷地拿出手机,用视频的方式记录了下来,本想作为日后嘲笑挚友的谈资,如今,这段视频连同它所代表的那段经历,却成为了他胸口的一根刺。
该怎么结束这场以欺骗开场的闹剧?难道要承认那天其实什么也没发生,我骗了你?
那家伙有说过的,他最讨厌的就是毒药和欺骗了啊……用这种近乎欺骗的方式盗取他的爱,事情一旦败露,他还有机会乞求到挚友的原谅吗?
不!绝对不能如此!
可是,要他继续享受这份本不该属于他的殷勤,他也无法安心。
御剑怜侍无声地咬了咬牙。既不承认自己的欺骗又能结束这场闹剧的方式只有一个,其实他早就知道的。
07
床头的灯光昏暗,空气中浮动着一股莫名的味道,期许、欲望、焦躁,交织在一起,成了此时此刻最诱人的香氛,缠绕在御剑怜侍的鼻端,回荡在他的心底。他坐在洁净柔软的床铺边,却像是坐在一片长满荆棘的草丛中,无时无刻不感到刺痛和焦躁难安。
他知道,他不该跟着成步堂龙一来到他的卧室的,可是,他又一次沉溺于那份本不属于他的温柔之中,错失了拒绝的机会。
成步堂龙一对他太好了。他给他的幸福,比所有他能够想象的幸福还要珍贵。这些来自那个他所爱之人的善意,无微不至地包裹着他,让他在每一个细节里都和爱意撞个满怀。
一个人,真的能够为了仅仅是负担起恋人的责任,就做到这种程度吗?真的能做到对一个自己并不真正感兴趣的同性友人如此殷勤?
御剑怜侍不敢再想下去,他怕自己真的会因此生出些不该有的期待来,就此动摇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他这次来,是决定了要和成步堂龙一说分手的!
在他们去电影院约会的第二天,成步堂龙一发消息联络他说今晚美贯和朋友约好了要外宿,言辞恳切地请求御剑怜侍前来陪伴他这个可怜的空巢老父,并许诺作为报答会用一顿丰盛的晚餐招待他的。御剑怜侍当然清楚,这是父女二人共同营造的小小诡计,是魔术般的甜蜜陷阱,他知道他不该去的,但他不能拒绝。
也好,就让这次见面给这段荒诞的感情画上句号吧。
可是,不知是终究不愿面对那份虚假的爱意,还是到底舍不得结束这段感情,等到御剑怜侍终于下定决心停止加班去赴约时,天色已经很晚,此时的晚餐已经更像是夜宵了。成步堂龙一已经忙完了厨房的所有事,独自一人坐在摆满丰盛食物的桌边,既不急躁也不埋怨,他知道自己的恋人很忙,甚至没有急切地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这是怎样一桌丰盛的晚餐啊,虽说都是家常的菜色,却没有一道不是根据御剑怜侍的口味选择和烹饪的。御剑怜侍不由有些恍惚:原来不知不觉间,成步堂已经这么了解我了吗?可是这一顿饭,御剑怜侍却吃得食不甘味,他知道自己的心事是藏不住的,因为他已经从成步堂龙一那双包含了很多纯粹情感的双眼中看到了担忧。
“我只是……有点累了。”
御剑怜侍苍白地辩解着。隔了一秒,他忽然又迅速地说了一句“抱歉”,声音几不可闻。
“没事的,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成步堂龙一却听到了他:“要去我的房间吗?”
成步堂龙一说自己先去洗漱一下,而御剑怜侍就这样毫无抵抗地坐到了成步堂龙一的床边。
“御剑,好些了吗,抱歉让你久等了。”门被拉开,熟悉的沐浴露香气涌入,身穿浴袍的成步堂龙一走了进来,他走近打量了一下恋人的脸色,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那令他心疼的紧锁的眉心。可是,御剑怜侍却在这时像是在梦中猛然惊醒一般,本能地一缩,灰眸中有恐慌一闪而过。成步堂龙一的手僵在半空中一秒,这才不自然地收回。
“……我很好,让你担心了。你……算了……”
御剑怜侍的声音有些沙哑,这是他面临巨大心理压力时才会有的征兆。
“御剑,你到底怎么了??”
成步堂龙一当然知道,这绝不是“很好”,每一次御剑怜侍如此表现,最后都证明这就是一次灾难的前兆,是御剑怜侍打算隐瞒他而独自咽下苦果、承受一切的先声。
成步堂龙一一把握住御剑怜侍的双肩,强迫御剑怜侍望向自己,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变大了,语气也更加严厉,他要用自己的话语挤占御剑怜侍的大脑,接管对方正走向极端的思维,强制让对方的思绪与自己同调,使其短暂能够镇定下来。
可是,这个屡试不爽的方法,在这一次竟然失了效。
他双手的温度仿佛烫伤了御剑怜侍,引发了后者更加剧烈的挣扎,御剑怜侍猛地站起,挣脱开成步堂龙一的双手,重重地向后退了一步:
“别碰我!每次都是这样,你以为我需要你虚情假意的关心吗,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需要你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吗?成步堂,算我求求你,别再管我了。”
“你说什么?”
成步堂龙一的语气中充满着难以置信,他已经来不及思考为何自己真切的关心会被认为成虚情假意,本能已经驱使了他,急切地向前一步,填补了御剑怜侍后退留出的空缺,一把将那想要逃脱的恋人拥入怀中。
然而下一秒,他再次被推开了。
“成步堂!!”
御剑怜侍的声音颤抖着,他的身体还僵硬地维持着推开拥抱自己的男人的姿势,喘息和颤抖交织在一起,房间中的空气短暂地凝固了。
“求你了……”
御剑怜侍的嗓音比刚刚还要更加沙哑,他似乎正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或许就是在压抑即将冲破喉咙的泣音。
“求你了,我们回到以前吧,结束这段关系,就当这一切从来没发生过!”
寂静与凝固持续着,成步堂龙一如同被一道从天而降的雷电劈中一般,短暂地僵直在原地,然而,他的眼眶却渐渐红了。
“为什么?”
他拼尽全力,才从僵硬的双唇之中挤出这样一个简短的问句。
为什么?
为什么好不容易在一起就要分手?
为什么爱情总是如此脆弱易逝?
为什么真心总是被轻视和辜负?
为什么就连御剑都要离开我?!
“没有什么为什么,成步堂,你还是别继续追问下去了,并不是所有事情背后都一定有理由的。”
此时御剑怜侍似乎已经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他正在以自己最拿手的方式演绎着冷酷,他想,或许只要他足够冷酷,足够锋利,割断血肉的时候,疼痛就可以少一些。但成步堂龙一没有动,像是化作雕像一般,阴影笼罩着他微微低垂的脸孔。御剑怜侍的心中竟然产生出了些许不好的预感,他所能维持的冷静已经千疮百孔摇摇欲坠,而成步堂龙一总是擅长打破这一切的。
不管了。他咬了咬牙,终于说出了那酝酿了许久的最后一句台词:
“所以,我们还是做回朋友吧。”
“朋友……”
成步堂龙一缓缓抬起头,被愤怒与悲怆熏红的双眼中透出异样的光彩,一个异样笑容正在这个男人的嘴角一点点咧开。御剑怜侍的心脏僵直地停了一拍,不好的预感已经达到了顶点。
下一秒,成步堂龙一的身影出现在了他面前,结实的胸膛撞入他怀中,与他一同滚倒在床榻之上。天花板与刺眼的顶灯在视线中一闪而过,下一秒,就被遮得严严实实。成步堂龙一双手如铁钳一般嵌入他的肩膀,将他死死固定在床上,此时他方才知道,之前自己能轻易摆脱对方对他肩膀的钳制,一定是因为对方始终对他保有一丝温柔得余地。
而现在,他面对的是不再留余地的成步堂龙一。
“朋友是吧。”
他听到那原本清澈悦耳的声音冷冷道。
“既然作为朋友的我喝醉后能对你做点什么,那么今天我也可以。都已经到我的卧室来了就应该做好这个心理准备吧!”
说罢,他不由分说地埋头于御剑怜侍的颈侧,尖锐的犬齿已然贴上后者颈部脆弱的皮肤,下一秒就能刺入其中,留下一处殷红的伤痕。
御剑怜侍从未见过这样的成步堂龙一,像一直被激发出兽性的大型犬科动物,他平日的温良完全不能作为此时此刻的参考。那一瞬间,御剑怜侍竟然浮现出一个荒诞的念头:
或许真的会被咬断脖子的。
“是我骗了你!”
一声几乎带着哭腔的低喊脱口而出。御剑怜侍已经摇摇欲坠的冷静,终于在成步堂龙一这本应最熟悉最亲近的人带来的压迫感之下彻底崩塌了。他不怕死,不怕被咬断脖子,哪怕被罪犯用雪亮的匕首威胁,他都不曾动一动眉头,可是,眼前这个陌生的成步堂龙一却让他心底对于失去挚友的恐惧到达了极点。
那个还未成形的啃咬停滞了,凝固在了他颈边,然而御剑怜侍的坦白却像是已经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了出来:
“我骗了你,对不起,我不是你的恋人,我只是个卑劣地盗取你爱意的小偷!”
“那天你根本就没对我做什么,是我故意让你误会的!因为我一直偷偷喜欢着你,我做梦都想得到你的爱,所以我一时鬼迷心窍,是我骗了你!!”
寂静,房间中再次陷入寂静,之后御剑怜侍那赴死一般的决心说出的话语回荡着,御剑怜侍缓缓侧过头,将大半张脸埋在了枕头之中,大片雪白的脖颈袒露出来,同时露出的,还有一周前面前这个男人留下的、还未褪去的齿痕。
良久,成步堂龙一竟没有任何反应。
果然……御剑怜侍的心中只有一片悲哀。果然,成步堂始终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他现在应该对我很失望很愤怒吧,作为所谓的挚友,竟然是我欺骗了他,辜负了他的信任。
想着,御剑怜侍冷笑道:
“没关系的,事到如今,恨我也可以,什么样的惩罚我都接受,你可以不用再勉强自己装成我的恋人了。”
可是,当他抬起头,看到的却是成步堂龙一失魂落魄的脸。
“可是御剑……我们已经做不回朋友了啊。”
这句话就像一把迟来的钝刀,在御剑怜侍的心中形成一阵绞痛的逆流,但御剑怜侍还拼尽全力地装作平静:
“我知道,我会承担这个……”
他的话音却戛然而止,因为下一秒,他就已经被包裹在一个滚烫的怀抱之中。成步堂龙一那让他魂牵梦萦的嗓音就在他耳边传来:
“因为我爱你,御剑!尝过了恋人的滋味,我已经再也无法满足于朋友关系了!我已经不想再和御剑只做朋友了啊!”
御剑怜侍愣住了。
他无法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大脑就这样陷入一片空白,几秒之后,他才终于隐约明白过来,慢慢睁大了眼睛,竟然看到枕在他胸口的成步堂龙一逐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狡猾笑容:
“你知道吗御剑,你刚刚告诉了我一个好消息。”
“昨天晚上我还在后悔,自己竟然这么没用,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忘记了,甚至没有办法回味御剑第一次时候的可爱样子.……谢谢你,又给我第二次机会。”
御剑怜侍咬着嘴唇沉默了好久,绯红从脖颈蔓延到脸颊,这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成步堂,如果这是你对我欺骗你的报复,拜托你停下,别再继续了。”
成步堂龙一的眼中却只有认真:
“如果我说这一切都是我发自真心的,你就会让我继续了吗?”
御剑怜侍紧咬牙关,陷入沉默,但心中逐渐被点燃的一团希望的火焰终于还是让他鼓起勇气看向了成步堂龙一的眼睛。视线相触的一瞬间,他竟产生了万千蔚蓝之海向他倾泻而下的错觉。
成步堂龙一的吻也就这样倾泻而来了。
这是一个迟来了十几年的深吻,带着往日许许多多的懵懂、不甘、冲动、不舍,不像是一个来自36岁男人的吻,而是连少年、青年时期的情愫也一并释放。
这个热烈却没那么深的吻,是证明爱意最好的证物,一切就这样一发不可收拾了。
那双曾经无数次以朋友身份触碰过御剑怜侍的身体的手,如今却在急切地解开他身上洁白的领巾和衬衫。等到大片雪白的胸部和线条优美的脖颈全部袒露,成步堂龙一停下了,脸色僵硬,犹豫了一秒才心情复杂地问:
“如果那天我们什么都没做,那这个呢,这个……难道不是我咬的?”
御剑怜侍半晌才意识到成步堂龙一所指的究竟是什么,他双颊一红,下意识捂住了颈侧的那枚齿痕,移开目光道:
“我脱你衣服的时候,你突然扑上来,说我闻起来很香,想要尝一口,我还没来得及阻止,你就……。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原以为一定要承受这个家伙的轻浮的戏弄和纠缠,没想到,却只看到成步堂龙一的脸垮了下来,满脸写着不悦和警惕,打量着御剑怜侍那大片雪白的胸膛:
“那个喝醉的混蛋没咬别地方吧……”
御剑怜侍愣了愣,他竟然一时间没搞清楚成步堂龙一闹别扭的原因,但很快,他想起面前的这个笨蛋曾经因为没办法记起所谓的第一次的场景而懊悔不已,顿时好像明白了什么。他伸出一只手,抚上怀中人有些扎手的后脑,一个微笑不由自主地流泻于嘴角:
“你是在吃自己的醋吗?”
08
“嗡嗡嗡嗡……”
“我是……扫地机器人……”
两位刚刚沐浴完毕的成年男士靠躺在床头之上,其中一人手中的手机,正播放着一段影像,然而,这段被如实记录在手机上的视频,却好像对另一人造成了些许刺激。
“呃……好丢人……”
成步堂龙一看着视频中浑身赤裸、正在全身心投入地扮演着扫地机器人的自己,露出了受到巨大打击后的龇牙咧嘴、汗流浃背的表情。很显然,他完全没有想过,原以为“香艳”的夜晚,真相竟然是这样的不堪入目。
御剑怜侍摸了摸胸膛上不知何时又多出的几枚新鲜牙印,全然不因恋人的狼狈所心软,拿出了些许昔日“恶魔检士”的风采,故作冷酷地发号施令道:
“你不是一副要为那天晚上做的事负责任到底的样子吗,那么从今往后,就背负着扫地机器人的名字活下去吧!”
“要说到做到……”
话音未落,只听到手机里传出某名醉鬼含糊不清的呼喊:
“御剑!你不许走,我要永远粘着你,我和你再也不分开!”
御剑怜侍愣了一秒,双颊陡然涨红。
说到做到吗?
这下,轮到成步堂龙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了。
END.
编后语:
前年今日我发布了《除非一方认输否则不能停下的恋爱游戏,开始!》,去年今日我发布了《学会读心术后发现挚友每天都在幻想我?!》,今年是《酒醒后发现身为直男的我对挚友做了什么?!》,时间过得真快呀,这几年73日的内容已经快要成为窗户纸系列剧了,不知道明年的会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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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甜了太甜了!(满地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