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御/试阅】恶魔自杀干预热线竭诚为您服务

小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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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为个人志Night and Day试阅内容,如果喜欢,欢迎购买本书阅读全文~

  Summary:

  自杀死去的人会直接下地狱?

  当御剑怜侍在纸上写下“检察官御剑怜侍选择死亡”时,一个蓝眼睛的刺刺头恶魔突然出现在他的房间,他号称地狱已经人满为患,所以派出专人来干预自杀,防止自杀者直接下地狱导致地狱人口压力增大。在御剑怜侍放弃自杀前,恶魔会一直陪伴在御剑怜侍身边,通过引动他的各类欲望,让他生出对人间的留恋。食欲、物欲、睡眠欲,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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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郁到近乎凝固的绝望笼罩着寂静黑暗的房间,背对着透出淡红色月光而紧闭着的大窗、坐在办公桌前的黑影,如同一尊被无形重负压在肩上而动弹不得的石像,绯红月色勾勒出的轮廓久久没有任何的动静,要极力地分辨才能将他与那逐渐吞噬一切的黑暗区分,认出这是一个正静静坐着的男人。

  为何久久没有动作?是因为太累而沉沉睡去,还是已经彻底失去了生机?

  就在连悄然路过的死神都将要上前探探他的鼻息时,他终于动了。那条抓握着暗红色吸水钢笔的手臂突然颤抖了一下,仿佛自噩梦中惊醒。随后,面前原本空白的纸张上,出现了一个词:

  “检察官。”

  房间之中并没有开灯,借着背后透入的月光,男人看着面前被映成淡红色的纸张,恍惚间,脸上显露出一丝无助和茫然。他对着纸上孤零零的一个词皱起了眉,就如同,那并不是自己在刚才的那瞬息之间写下的一般。

  他有些惊讶,却又感受到一种异样的平静。

  原来……自己也会有这样的想法?原来自己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也对……其实他早已有了某种预感,不过还在冥顽不灵地苦撑罢了。

  想到这里,他似乎想对自己算不得漫长的人生报以一抹最擅长的讥笑,最终却只化为眉间愈发深重的皱痕。他那个伴随了自己二十余年的名字浮现在脑海之中,闭上眼,细细感受缠绕在这姓名纸上摆脱不掉的功过因果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诸多纷扰,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将它们从头细数,然后毫不犹豫地挥笔将其全部斩断,只留下那个孤立无援的姓名,落在纸上。

  “御剑怜侍。”

  他的笔没有停,仿佛害怕自己会后悔一般,迅速地补上了紧接着的一个词:

  “选择……”

  写到这里,他的浑身都难以抑制地颤抖了起来。复杂而汹涌的情绪无声地涌出,恐惧、悲伤、绝望,释然、满足、解脱,织成大网,汇成海洋,将他已经撑到极限的灵魂温柔地包裹了。

  他看着纸上那个颤抖不已的字眼,竟然,感到一阵父亲怀抱般的安心。

  “死……”

  父亲,原谅我。

  他终究还是笑了,暗红色的吸水钢笔落下,就这样补完了人生潦草的绝笔。

  “亡。”

  就在这一个字眼在纸上成型的那一瞬,房间之中的黑暗陡然变得更加浓郁,寂静得像是一块凝固在深海的冰川。

  怎么回事……?

  那并不只是光线的变化,而是整个空间中的氛围都发生了改变,就如同原本敞开的一只盒子,突然被无声地阖上了,幽森与未知的恐怖正从难以观测之处逸散开来。就连沉浸在复杂情绪之中的御剑怜侍都察觉出了不对,暂时地挣脱了出来。冷风吹透他的背脊,战栗沿着神经无声蔓延,因为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让他毛骨悚然的事,就在刚才光影变幻那一瞬,他似乎看到了一个酷似人类的影子,投射在办公桌上,一闪而过。

  在背后。

  谁?!

  御剑怜侍下意识地猛一转身。多年与罪恶斗争蓄养出的敏锐直觉与反应在这一瞬起了作用,他双目如电,仿若一只警觉的猫。这里是检察官办公室,就算没有了主人,也不是什么孤魂野鬼能够染指的。

  可是下一秒,他愣住了。

  没有人。只有不知何时洞开的窗户,还有自窗外涌动的夜色中,透入丝丝夹杂着微甜气息的冰冷夜风。

  怎么回事……

  难道是幻觉?

  男人的双眉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皱到最深,他感受到已经绷至极限的神经微微颤动,死一般的寂静之中,他听到了自己止不住悸动的心跳声。

  不对……不对不对……

  面前的景象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这一切都昭示着刚才不过是他神经过分紧张之下出现的错觉,然而,焦虑的感受并没有消失,那种莫名的不协调之感也实实在在地纠缠着他。他的额头逐渐浸出冷汗,一只手有些神经质地摸上自己的脖颈,在那里,他摸到了一道极细的凸起的痕迹。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御剑怜侍,冷静,快思考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比如……谁把窗户打开了?!

  思路到了这里,他猛然惊醒,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感受到如此的不自然——他平素是没有打开办公桌后那扇窗的习惯的,今夜,他更是没有自己曾打开过它的记忆。所以,到底是谁把它打开了?

  意识到这一点,他变得更加焦躁,脑海中仿佛有什么无数谜团与答案揪成一团,某个结论像是要冲破层层迷雾一般在他心中左冲右突着,却始终不能真正浮现。他看着那洞开的窗户,恍然之间,好像看到一张没有牙齿的漆黑巨口,要将他的灵魂一口吞下。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爬满了他的全身。他缓缓转过身去,面对自己的办公桌。

  没有人,背后也没有人。映入眼帘的只有桌面之上那张签着他姓名的生死状,还有一篮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过分鲜艳的花。

  到底……怎么回事……我到底怎么了?

  男人的思绪越发混乱,呼吸也失去了平稳,焦虑之感愈演愈烈,他右手无意识地扼着自己的脖颈,几乎修剪到肉里的指甲神经质地抠弄着那道不知是什么的细细凸痕。

  下一秒,那道线一样的凸痕被他的指甲破坏了,针扎一般的刺痛传入脑海,在淡淡的极微妙的血腥味在夜风中晕染开的同时,他切切实实地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投映在桌面之上。

  那身影曲着身子,一时间分辨不清是想要自窗口爬入,还是试图爬出窗口,纵跃而下。

  “谁?!”

  御剑怜侍惊愕之余,再度下意识转身,一阵比刚才更加彻骨的寒冷席卷了他,一个声音不断地在他心中激荡着:这里可是十二楼!

  转身那一瞬间,他看到了那个影子的主人。

  一个男人。准确地说,那是一个穿着立领长风衣的男人,由于背对着月色,他的面孔笼罩在一片浓郁的阴影之中,只能看到黑色风衣的里面是一套深蓝色的西装套装,以及,在他模糊的面孔之上,睁着一对映着摄人心魄的幽蓝光彩的眼眸。

  那不是属于人类的眼眸,而是一双没有眼白和瞳孔的眼,轮廓柔和漂亮的眼眶中,像是被人镶嵌了两枚莹莹的碧玺,甚或两泓澄澈神秘、仿佛能沟通另一个世界的湖。自那对没有眼白与双瞳的眼眶四周,男人的脸皲裂开来,脸皮的裂缝延伸向到脸颊之上,皲裂的纹路酷似两对张开的翅膀,而细密的裂缝之中、那神秘人的皮肤之下,同样流转着幽蓝的光芒,似乎这只是一副酷似人类的皮囊,而皮囊之下流转不息的蓝色火焰才是他的本体。

  更加骇人的是,在那个男人的背后,张着一对巨大的黑色皮膜翅膀,就如同传说中常常出现的真正的恶魔一样。不同的是,那双翅膀的底端正静静燃烧着幽蓝的火焰,让那翅膀看起来更像是某种鸟形神话生物的羽翼。

  令御剑怜侍惊讶地是,这个男人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是蜷起身体将要爬出窗户的姿态,正相反,他悠闲地单手撑脸,慵懒随意地坐在窗框之上,双腿交叠着伸展,风衣下摆同样燃烧着熊鸟绚烂尾羽一般的蓝色火焰,在夜风之中百无聊赖地摇曳着。如果此刻他的手中能够端上一杯浮动着奶泡的咖啡,便会无限接近于一位正在不情愿地加着班的白领。

  在看到那男人身影的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让御剑怜侍浑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可是,那人看到他回头,只是像某种巨型鸟类生物一般,轻巧地歪了歪头,仿佛在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

  “请问你是御剑怜侍先生吗?”

  那个男人毫无征兆地开口了,与如影随身的恐怖压迫感形成鲜明对比的,他的声音清澈、温顺,甚至带着礼貌的笑意,相比于酒店大堂为顾客提供服务的殷勤前台也不遑多让。

  御剑怜侍没有回答,他仍旧眯着眼,警惕地看着那个突然出现在十二楼窗框上的存在。

  男人毫不在意,语气仍旧柔和亲切:

  “就是你要自杀?”

  ……我?自杀?

  御剑怜侍对这个陌生的字眼有了反应,他的眉头困惑地动了动,似乎一时间看不透这个词语与自己之间的联系。但那种莫名的焦虑感还在煎熬着他,在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小动作时,他的右手正在烦躁地不断破坏着那道细细的凸痕,使令人感到不安的腥甜不断在空气之中蔓延开来。他感到事情越发不对劲起来,而最为难以置信的是,他竟然还没有冲出去推开办公室的门,喊来刑警抓捕这个可疑的不速之客,甚至,他连一点点那样的想法都没有产生。

  看到他困惑的样子,反倒是那个古怪的长着皮膜翅膀的可疑男人产生了自我怀疑,不知为什么,御剑怜侍明明看不清他的脸,却能够感觉到,他在那一瞬间挑了挑眉,似乎下一秒就要掏出工作簿反复检查自己是否记错了门牌号。

  好在他的手中还掌握着证据,于是在迟疑了片刻后,他抬起一只苍白的、指甲修剪整齐的手,指了指御剑怜侍背后的办公桌,或者说,桌上的那张字条。

  “我看到了哦,你写的。”

  御剑怜侍下意识地侧头,顺着男人手指的方向看去。“死亡”这个词汇上,漆黑的墨迹还没有干透,月光之下,隐约呈现出诡异的蠕动感。

  那确实是他写的,但也确实不是要自杀的意思。一瞬间他想要为自己辩解点什么,又因为证据就在眼前而感到有些百口莫辩。

  “你不是要‘选择死亡’吗?”

  御剑怜侍再度微微一惊,连忙转过身去,因为刚刚那声音离得那样近,几乎就是在紧贴着他耳后的位置发出的。而下意识转身的他,鼻尖几乎贴上了那张苍白泛青的脸。那不速之客竟在他看桌上纸条的一瞬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的头顶处,以一种不似人类的姿态悬浮的,伸着爬满青筋的脖颈,用那双没有眼白和瞳仁的眼直直地盯着他。

  极轻微的“咕噜”一声,两片半透明的肉膜自眼头到眼尾一闪而逝,那怪物竟是用酷似鸟类的第三眼睑完成了一次“眨眼”的动作。

  一股浓烈的摄人心魄的诡异甜味扑鼻而来,令他舌尖与后脑同时发麻,在这样近的距离上,他终于看清了那个怪物的真容:与想象中的狰狞不同,除了那双不似人类的眼与眼周羽翼状的裂纹,男人的脸上再没了什么恐怖之处,黑发整齐后梳,五官轮廓柔和流畅,称不上有多俊美,却透露出几分普普通通的亲切感来。而他那双睁得圆圆的蓝眼中,正带着人类远不能理解的纯粹与清澈。

  而他布满暗青色血管状纹路的脖颈上,佩戴着一条深蓝色皮质项圈,中间悬挂一枚色泽金黄的黄铜吊牌,上面有着“XXXVII”的铭刻。(注1)

  那怪人将头向左歪歪,再向右歪歪,真像极了一只好奇打量着御剑怜侍的鸟。

  不知为何,看到了那个男人平平无奇中带着亲切的面孔,御剑怜侍悬着的心反而落了地。就如同,他一直惶惶不安地等着谁能向他伸出援手,而那个他等待的人终于出现在了他面前。然而,他还是无所适从地脱口而出:

  “你是谁?!”

  闻听此言,那名不速之客突然咧嘴,露出了一个颇具亲和力的笑容。御剑怜侍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嘴角越裂越高,近乎将整张脸割裂成两半,口中细密的一排排利齿若隐若现,还是禁不住感到头皮发麻。

  紧接着,怪人抬起一只苍白的手。“啪”,清脆的一声响指在寂静的黑夜中炸响,就在那脆响发出的一瞬间整个办公室包括走廊中的灯,都像听从了他的指令一般亮了起来,霎时灯火通明,温暖的感觉充塞了这间办公室,将刚才令人不安的恐怖黑夜逼退到了窗外。

  穿着燃烧着蓝色火焰的风衣的怪人,像是完成了一场出色的魔术表演一般,向着御剑怜侍浮夸地一鞠躬,用他那诗人一样感情丰富的声音高声道:

  “恶魔自杀干预热线,竭诚为您服务”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阵鼓点,随之,振奋人心的音乐声自四面八方响起,将他二人围在了当中。御剑怜侍的脸颊毫无征兆地红了——那竟然是大将军的主题曲!

  听到这个被某种不知名魔法唤起曲调,蓝色火焰怪人的表情也隐约凝固了一下,紧接着,他扭过头去,对脸上即将暴露的笑容进行了欲盖弥彰的演示:

  “噗……你最喜欢的背景音乐还挺别致的嘛。”

  当然,可怜的怪人先生可以向所罗门王发誓,他绝没有嘲笑御剑怜侍的意思,或许他只是觉得一个迷恋着子供向特摄片的严肃成年人有点可爱,又一时间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然而那笑声听在御剑怜侍的耳中,则变成了一种残忍的耻笑,因此他立刻恼羞成怒地涨红了脸颊:

  “你读了我的心?!”

  随即他气恼地双手一拍桌面,拿出了在法庭之上逼供犯人的架势,大声道:

  “麻烦你现在立刻马上对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不论你是谁,都别怪我将你清除出我的办公室了!”

  那怪人见“服务对象”这样动怒,连忙露出带着点谄媚的笑容来,却暴露出满口森森的利齿,反倒有些瘆人。他一打响指,让办公椅转动着来到了御剑怜侍腿边,桌面上早已干涸的茶壶主动向杯中倒出了飘香四溢的红茶。

  “请坐。”

  他双手轻压,御剑怜侍立刻感受到一股柔和温暖的力量,殷勤地将他按到椅子上。御剑怜侍抱起手臂,刚要指控这自来熟的怪人擅自乱动他办公室内物品且对他的问题避重就轻之罪,那人便毫不犹豫地开口了: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传闻,自杀的人是会下地狱的。”

  他顿了顿,身影忽然出现在御剑怜侍的办公桌对面,凭空地坐着,双腿悠闲地交叠,拿起桌上另外一个氤氲着茶香的杯子,抿了一口,态度轻松得如同正在和好友品尝下午茶,这才终于不紧不慢地说出了下面的话:

  “关于这个传闻,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

  “是真的。”

  “自杀的人是真地会下地狱的。”

  说着,他再度打了个响指,办公室内的荧屏伴随“滋啦”一声亮起,御剑怜侍惊讶地看着里面显现的画面——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还有里面彻夜不休的工作者,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深深地疲惫,而其中的一些显然已经有些绝望了。

  这时,怪人娓娓道来的解说传入他耳中:

  “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进步,社会成员的精神压力也越来越大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在人类世界中,每天都有不计其数的人选择自杀,他们的数量已经快要比因为有罪而下地狱的真正恶人更多了。”

  怪人再度打了个响指,荧幕之中那些努力工作的可怜人类突然以令人作呕的可怕方式迅速溶化成扭曲的血肉,随后坍缩消失,屏幕开始激烈地闪烁,伴随着“滋滋”之声,无数色块扭曲冲突,好像有什么极其恐怖的画面即将浮现。怪人并没有在意这些,只是悠然地继续着他的讲述:

  “而每天能够受到救赎离开地狱的灵魂是有限的,远远没有因为各种原因下地狱的人多,这就导致地狱的人口数量急剧膨胀,环境问题和社会问题越来越明显。”

  他的一番话初听上去逻辑通顺,仔细思索却又觉得说不出的诡异——地狱也会有社会问题和人口问题?那点不自然不协调的感受始终萦绕在御剑怜侍心头,像是挥之不去的阴影,他细细的神经依旧在颤抖,双眼紧盯着那闪烁得越发剧烈的电视荧幕,在某一个瞬间,他好像看到有一只鲜血淋漓的没有皮肤的爪子,突然从荧幕中探出,很快则又被一团不可名状、人类绝对无法理解的存在抓了回去,这使他莫名的焦虑情绪愈发严重,右手几乎抠进脖颈那道凸痕之中,布满血丝的眼球微微颤抖,额头上满是细小的汗珠。

  刚才在屏幕中一闪即逝的恐怖存在似乎造成了某种无形的波动,怪人转头看向那似乎即将打开一道地狱之门的闪烁的荧幕,礼貌地笑了笑,挥手将其关闭,那荧幕随之恢复了寂静的黑色。只听那怪人继续述说道:

  “为了从根源上缓解人口问题,地狱——以防万一你不知道,地狱本身是有意志的——地狱做出了一个决定,想方设法地减少自杀者还有错误地下了地狱的无辜者,至于对付那些该下地狱的罪人们,我们还有其他办法。”

  “地狱派遣一些善于交际的恶魔专职此项工作,让它们来到有严重自杀倾向的人身边,陪伴、疏导他们,用各种方法唤起他们对人世间的留恋与对未来的希望——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

  “至于我,请容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无上的所罗门王座下第三十七柱魔神(注2),我的名字叫菲尼克斯。如果你觉得这个设定太复杂,也可以按照刚才那个比较简单的版本来理解——我是恶魔,是来帮你找回丢失的幸福的恶魔。”

  说到这里恶魔又笑了,且喜欢性地抬手,温和敦厚地抓了抓脑后的黑发。他的背后,突然有一条细细的闪着皮革光泽的细尾巴,蛇一样地探出了头,如同有自我意识一般,摆动着箭头状的尾端,朝御剑怜侍招了招“手”。

  “不过……”停顿了片刻后,恶魔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我还有一个新名字。你可以叫我,成步堂。”

  成步堂……当这三个字出现在御剑怜侍的脑海时,他的焦虑情绪到达了顶峰,甚至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不对劲……这一切的一切,看似都有一个通顺的逻辑,但是在很多他无法指出的细节处,都有令人不安的扭曲感。就比如,为什么自称“菲尼克斯”来自“地狱”的恶魔,会有这样一个听上去和他的风格极其矛盾的日本名字?且,这似乎没办法拆分成名与姓而组合……就好像这是一个被他偷窃得来的音节,他不分青红皂白地用它做了自己的新名字。可奇怪的是,他又是发自内心地不愿意去怀疑、提防这个恶魔。

  一种矛盾正在御剑怜侍心灵深处斗争着,情感上,他正因这个恶魔的到来,而感受到发自内心的安宁,而还没有彻底被说服的理智,却在不断拉响着警铃,这样理智与情感的割裂正是他不安与焦虑的根源,尤其是,当他意识到自己正在逐渐被说服、理智不和谐的声音正在愈来愈微弱时,那种莫名的恐惧与焦躁几乎的思绪抱死。

  不对……不对不对……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那位自称成步堂的恶魔还在喋喋不休地做着自我介绍,似乎浑然不知那唯一的听众已经陷入了可怕的混乱之中,他的讲述在御剑怜侍的耳中逐渐变成一种扭曲的嗡嗡声。

  “停!”

  御剑怜侍猛地惊醒,因为他的手腕正被一只爬满青筋的苍白手掌握住。那手掌与想象中的冰冷截然不同,似乎透着恶魔体内不断燃烧的蓝色火焰的温度,带着令人安心、治愈伤痛的温热,而它握着御剑怜侍手腕的力道也透露出一种温柔的强硬。御剑怜侍茫然地抬起头,正对上恶魔成步堂那双没有眼白和瞳孔的冰蓝色眼眸。他完全无法想象,那样一双与人类截然不同的眼能传递出如此鲜活的人类情感——担忧、心痛、严肃,这些似乎是传说中的恶魔并不具备的情感,但此刻都鲜明地呈现在成步堂的眼中。

  “停停停,别抠了!我真怕你抠着抠着脑袋掉下来,到那时候不死鸟也救不了你啊!就当我拜托你,别伤害自己了好吗?再抠这道伤口,我就去找个伊丽莎白圈给你套上!”

  御剑怜侍此刻虽仍旧有些迷茫,可是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的脑海之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自己像受伤后被禁止舔伤口的猫一样,头顶一个喇叭状头套的滑稽场面,忍不住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过来。他猛地将自己的右手抽回,下意识地远离着那双幽蓝的眼睛,这才注意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道,而自己的脖颈一侧,痛、麻、痒的触感在同一时间出现,让他的眉头不禁动了动。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惊愕地意识到,自己几乎修剪到肉里的指甲,缝隙中满是暗红的血污。再看自己映在办公室穿衣镜中的身影,原本白皙光洁的脖颈一侧,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血痕,那血痕直逼颈侧的动脉,让人看得心惊肉跳,毫不怀疑它再深上两三毫米,大概率就将会危及生命。然而这伤口却并不是一道新伤,正相反,它看上去早就无声无息地攀附上御剑怜侍脆弱的脖颈,此时已经几近愈合,只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痂。

  御剑怜侍的心中陡然涌起一瞬的后怕,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刚刚无意识地破坏的那部分血痂,就位于颈动脉正上方。他一直神经质一般地抠着这道已经愈合的伤痕,已经将这段创口抠得血肉模糊,看上去就像是要将自己脖颈的皮肉从大动脉处撕开一般。

  一个想法毫无征兆地在御剑怜侍脑海中一闪而过。

  难道……我真有自杀倾向?

  不、不可能!

  尽管他下意识将这个猜想严厉地否决了,但还是不可遏制地感觉到了心惊。在某一个瞬间,他的潜意识好像终于发现了,他其实并不那么了解——或者说,故意忽视了——一些自己内心的真正感受。

  “哎……”

  他的耳边传来成步堂略显无奈的叹息声,随即,那长相亲切的面孔又靠近了。御剑怜侍刚想警惕地后退,却看到这位恶魔自口袋中掏出一块纯白的手帕,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轻轻擦拭他脖颈处一塌糊涂的血迹,然后将那已经被血迹污染的手帕轻柔地按在他的伤口上,并示意他接管用手帕按压伤口的工作,直到伤口止血。

  “御剑。”

  恶魔的声音变回了温柔干燥的质感,他的音量放得比刚才更低,像是生怕惊扰了这位如精神紧绷到极限的猫一般的人类朋友。他温热的手掌覆上御剑怜侍的双臂,直直盯着对方的冰蓝色双眼之中,那真切的疼惜几乎化作一种恳求:“你的焦虑倾向真的已经很严重了,不能再继续忽略下去了啊。”

  一秒后,御剑怜侍像是应激反应一般,略显失态地将成步堂一把推开,不知为何,他的心跳得飞快,感到自己发烫的血液在血管中迅速地奔涌。就在刚才,是他过激的自我保护本能发挥了作用,他几乎本能地抗拒着来自外界的超越限度的关切,将它们视作一种危险,而成步堂对他的疼惜实在太真实,真实到让他几乎快要真的沉浸其中,这真的太危险了。

  他迅速扭过头去,来掩饰自己面颊上一抹微红,拿出自己最为强硬的语气,厉声道:

  “你不是来阻止我自杀的吗?那好,我很高兴地告诉你,我从未想过要自杀,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你的工作指标已经完成了,所以限你在我耐心耗尽之前,立刻离开我的办公室,否则无论你是恶魔还是别的什么,都要以私闯公务人员办公区域罪受到惩罚!”

  御剑怜侍不断用余光迅速地观察着那名恶魔的反应,出乎他意料的,成步堂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竟然渐渐眯起,其中的清澈转为一种能够刺痛人灵魂的冷冽。

  “你说你不想自杀……?真是倔强啊。”

  伴随着他的语气转冷,房间中的气温仿佛都降低了,头顶的吊灯突然闪烁起来,滋滋之声如同无数只细小的蝙蝠在尖啸着。

  “啪”的一声,头顶的灯泡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脆响,办公室陷入一片深沉的黑暗。御剑怜侍再一次地感受到了自身后敞开的窗户中吹入的冰冷夜风,不同的是,这一次,那扇窗像是连通着另一个不可名状的世界,从中灌入的风如同细针一般刺骨,霎时间就让御剑怜侍的一侧肩膀与脸颊爬上了一层薄霜,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与恐惧使他剧烈地颤抖起来。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御剑怜侍根本不能预料到那看起来友善亲切的恶魔会突然发难,甚至他还来不及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的本能却已经告诉他,自己陷入了极其可怕的危险,就在刚刚,恶魔已经化作了某种他无法窥探也难以想象的存在,一种锐利的危机感扑面而来,比直逼脖颈的子弹和刀刃还都要更具压迫力,竟使御剑怜侍感到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直立起来,体表出现了轻微的刺痛感,本能在他的脑海之中拉响了警铃,他心中只来得及浮现出一句话:这次真的死定了!

  然而,他却没有产生半分的不甘,连他自己也没能意识到,在死亡到来的瞬间,占据他脑海的,竟是一种轻松的释怀,他下意识便闭上双眼且仰起头,仍旧以一个体面优雅的姿态,迎接着死亡划过脖颈的时刻。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直到他惊疑不定地睁开眼,都只感到颈侧微微发冷。

  但那种使他心跳如鼓的危机感并没有散去,这证明恶魔并没有离开。御剑怜侍刚想要小心翼翼地探明情况,忽然感到嗅到一阵甜腻到让人舌根发麻的冰冷气息——那是恶魔的气息。还未等他做出任何反应,他右侧脖颈那刚刚止血的伤口上边传来冰冷湿滑的触感,如同一条浑身裹满黏液的细蛇蜿蜒而上,一直到他耳侧,沿着他的耳郭不紧不慢地打转。御剑怜侍不禁大惊,因为就在那一瞬间,一个画面浮现在他脑海中——那有着一对幽蓝眼眸的恶魔,就悬浮在他身后,伸出细长黏腻的青色舌头,正品尝着他的皮肤和血液!

  他本能地想要转身,那种即将沦为食物的恐惧实在太过真切,在那其中还伴随着尊严受到侮辱的羞耻,打破了他面对死亡时的平静。

  可是,他刚刚羞愤难当地转过身,还未来得及站稳脚跟,忽然意识到,吊灯已经在不知什么时候亮起了,名为成步堂的恶魔悠闲地扇动着翅膀,正浮在他身后,一边用青蓝色的长长舌头舔舐着嘴唇,状似回味,一边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危险的气息完全解除了,办公室中再度恢复了刚才温暖放松的气氛,不同的是,御剑怜侍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挑衅,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几乎凝为能够目视的黑烟,正用可以使罪大恶极的犯人主动伏诛的目光,咬牙切齿地瞪着成步堂。当然了,伴随着凶恶眼神的,还有他脸上的一抹可疑的红晕。

  恶魔似乎没有发觉御剑怜侍的愤怒,他咂了咂嘴,最后还是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感慨道:“味同嚼蜡啊。”

  话音未落,他抬眼正对上御剑怜侍恼羞成怒的眼神,就算是恶魔也忍不住双脚落地,向后闪了半步。

  “这位恶魔先生,建议你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好好解释一下,否则——”

  “好好好,我解释!”

  恶魔的细细尾巴在身后小幅度地甩了甩,最后有些拘谨地缠上了自己的小腿,连忙摆手赔笑,深吸了一口气,尽管那张泛着青色的面孔似乎没有出汗的功能,御剑怜侍却还是不知为何从成步堂的脸上看出了冷汗来,看起来,这位恶魔在“狩魔派”检察官先生的威压之下,毫不犹豫地删除了原本准备的长篇大论,紧急组织着一个简单明了、能迅速平息人愤怒的理由。

  当然了,盛怒之下的御剑怜侍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这位名为成步堂的恶魔,抱有着远远超乎他习惯的情感期待。

  “这样说吧,其实恶魔是以人类的各种欲望为食的,所以能够尝出人类灵魂中欲望的味道——当然了,如果欲望足够强烈,光是嗅也能嗅到哦。”

  “不同的欲望有着不同的味道,就好像各种口味的冰激凌球,每个恶魔都有自己的偏好。这也就是为什么偶尔有恶魔引诱人纵欲的传闻了。”

  “刚刚我释放出了能让任何有意识的存在感受到生命威胁的气息,然而御剑的灵魂里却连一点点本能的生存欲都没有——当然,除了生存欲之外其他欲望的味道也没有——这已经说明了你早就没有活下去的意志了啊。”

  随着成步堂的解释,御剑怜侍的双眉先是舒展,随后又蹙起。他感觉到,成步堂对他非常坦诚,几年检察官生涯带给他的敏锐直觉不至于连谎言的味道都察觉不出。可是如果成步堂没有说谎……难道自己真的已经没有生存欲了?正焦虑之际,他的右手又不由自主地伸向右颈那处伤口——他还没有意识到那被自己翻开皮肉的伤疤,在被掌管治愈与重生的不死鸟舔舐过之后,已经迅速消肿止痛,甚至变回了之前细细血痕的样子——成步堂忽然表现得如同一只犬科动物,眯起双眼,左闻闻右嗅嗅,甚至凑近御剑怜侍还残留被舔舐触感的脖颈吸了吸鼻子,随即露出了一个教科书式的“意味深长”的表情。

  “我闻到了哦,欲望的味道,就在刚才产生的。御剑的脖子和耳朵很敏感呢。”

  御剑怜侍再度一愣,在他终于明白了成步堂的意思后,双颊瞬间涨红:

  “你……还不是因为你这只恶魔!”

 tBC.

注1:罗马数字中的三十七。

注2:七十二柱魔神:恶魔学概念。传说高位恶魔有七十二位,被称为所罗门七十二柱魔神,其中第三十七柱为不死鸟菲尼克斯,据《所罗门之钥》中记载,其天性善良温和,是一名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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