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御】City of Stars（试阅1）
本文段为成御文本City of Stars的试阅部分1，节选自同名文章City of St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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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9日，这一天是在御剑怜侍十几年的工作生涯中，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一天。
他七点过一刻从家中出发，在车上喝完一杯早餐红茶，八点准时在办公桌边落座，先清点昨天已经完成的工作，将卷宗和档案分别在资料库中归档，然后开始处理当天所有的事务，批阅文件，审核卷宗，直到晚上七点过一刻，他开完例会，带着还没彻底批阅完成的文件离开检查局。这是他坚持了十几年的日程安排，就算是上任监察局长的那一天，也没有丝毫的动摇，这一天更是如此，既没有多余的计划，也没有繁杂的琐事，他更加心无旁骛地完成这一切，就如这十年之中的每一天一般。
是啊，在他笔直的人生道路之中，早就不会再有什么意料之外的邂逅了，那唯一作为变量的男人的背影，早在十年之前就已经被他折得整整齐齐，封存在他心锁的最深处。在他的生活之中，早已没有任何那个男人的痕迹。
就像一滴蓝色，无论曾经多么浓墨重彩，滴入时光透明无声的洪流之中，终于也会失去浓郁的色彩，沉底归于沉寂。
三十五岁的御剑怜侍早已不是那个难以自抑地产生多余情感的青年，他在法律这条几乎象征着无私的道路上行走了十年，早已摒除那些累赘的私情，让自己成为了无私的化身。对他来说，成长就是不断地割掉灵魂之上那些他认为没有必要的，直到他可以用平静的理性的目光看待这世间的每一种色彩，包括曾令他心绪难宁的那一滴浓郁的蓝。
就这样错过吧。有时候错过是一种最好的选择，因为选择追寻和把握就意味着要面临无数的风险，最终杀死曾经美好的期待。错过的那一瞬间，还有千百次远远的回眸，可以将结局定格在最美好的距离。就像在盛放前被制成干花的玫瑰，已经死去，却永远安然又美丽地昂着头，像是在睡梦中等待着绽放一般。在人的一生之中，又有谁能免去几次抱憾终身的错过呢，拥有一切的人或许并不如只拥有美好回忆的人幸福。
御剑怜侍决定用掉一次抱憾终身的错过。
当他驱车自检察局赶回公寓时，黑夜已将夕光蚕食大半，只剩下天边一轮不甘的昏黄。这座城市却没有没往常的傍晚那样疲惫，反而连空气中都涌动着暗暗的雀跃，霓虹早早地亮起，连已经结束了通勤高峰的街道，都比往日更加繁忙而充满活力。整座城市仿佛都在暗暗期待着什么，最后一缕天光收束，世界转入黑夜的那一瞬，真正的盛大的演出才会揭开神秘的帷幕，全城都会笼罩在绚目的舞台灯光之中。
为了这次的演出，无论是经纪公司还是剧场都已经造足了势头，在城市随处可见的巨幕之上，都滚动着那张引人瞩目的海报。就连路边行走闲聊的路人口中，都能隐约听到“星光之城”的名字。他们说，“星光之城”是影帝成步堂龙一的自传，他要讲述的是年轻时为了追逐艺术而与真爱失之交臂的故事。他们说在这个故事中，成步堂龙一给那座追梦的城市起了自己出身的小剧场的名字，他在那里做过一个星光之梦，在梦中，所有星星都向他眨着眼，梦醒后他从这里出发，走上自己真正追梦的路。
处处可见的海报之上，那双深蓝如湖水一般的眼眸依旧深邃而清澈，它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仿佛在温柔地看着他，仿佛想要向他诉说些什么。
让整个世界分享他眼中的柔情的光吧，御剑怜侍在心中说，最好再也不要让他分得任何一个眼神。
这样想着，他混杂在雀跃的人群中，向着越发浓郁的黑暗缓缓行驶，在他的身后，暗含期待的车流与人流与他背道而驰，向着天边那一轮夕光涌去。他逆着整个世界，十几年来第一次没有选择绕远路，没有经过特吕西剧场后身的小路，独自回到了家中。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的耳边仿佛还能听到远处这座狂热的城市的欢呼声，御剑怜侍走进他昏暗的公寓，没有灯光，没有人声，仿佛被抛在了所有期待和雀跃的背面，自然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等待着他，在他独居的二十年中，这便是每次他回到这间公寓时的情景，即使过了二十年，他也没能在这里经营处生活的味道，公寓里的私人物品非常少，几乎与他刚刚搬入时一样，整洁而冰冷。
因为他将那个曾令他心烦意乱的秘密，都被他封存在了那个小小的隔间之中。那是他几乎全部的私人物品，完全与工作无关，原本是早就该被抛弃的多余的东西，可是他终究还是没能忍心，将那滴浓墨重彩的蓝彻底地抹去，不留任何痕迹。
他将与那个男人的有关的一切物品都封存在那个小隔间，关上那道心门，就好像将那个男人的身影留在时光的最深处，自己当下的一切都与之无关了。而当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站在这扇好久没有打开过的门前，那扇门就这样敞开了一道缝隙。
一束淡薄的灯光透入，制造了一道细长的光影。尘封已久黑暗之中，无数细小的微尘苏醒了，它们涌动起来，被那一道光束打量，化成黑暗之中最渺小的星光。这小小的隔间之中，弥漫着时光的味道。
那道光影落在墙面上，不偏不倚地，照亮了一只清澈而深邃的眼，蓝得像是一片深情的海，或是一泓泪水汇聚成的湖泊。
那是一张巨幅的海报，贴在墙面的正中央，画面中的男人非常年轻，有着优越而柔和的轮廓线条，他微笑着看着画面外的人，那淡金色的光影却像是一道细细的泪痕，蜿蜒在那张被时光善待的脸上。
那是一滴由一整片湖泊凝聚而成的泪，在那温柔的笑颜上滑落。
以那一滴泪为中心，整面墙壁都逐渐地亮了起来，原来那一整面墙上都贴满了大大小小的海报，有些上面几乎看不到成步堂龙一的身影，是早期成步堂出演配角时贴上的，但这些海报已经经过了许多年的堆叠，那些已经有些褪色的旧海报大多被压在了下方，上面是色彩更加鲜艳、制作也更加精良的新海报。
这些海报之上的面孔有着那样鲜活的生命力，好像一帧一帧被时光定格的瞬间，铺成一道延伸上夜空的星河。
在这个房间之中尘封的，是成步堂龙一一条完整的演艺之路。
御剑怜侍就在这房间的门前，默默地站立了很久。
终于，他无声地走入房间，走向了房间角落摆的桌面上摆着的一只挂着锁的大铁盒子，在那之中，总共有三百二十二封信，横贯十余年，每一封他都小心翼翼地拆开，贪婪地将其中的字句全部刻入脑海，然后再将它们整整齐齐地排列回去，直到整个铁盒子都被这雪花似的一片一片的白色信封填满，再也塞不下任何一封。
闭上眼，他让自己的指尖轻轻抚过这些信封薄薄的脊背，从第一封到最后一封，他心底的那个人，从一个爱哭爱笑的可爱少年，慢慢变成真挚却略有几分傻气的笨拙青年，又慢慢蜕变，成长为一名聚光灯下肆意绽放的英俊的年轻男人。如果说墙壁上挂着的是演员成步堂龙一的成名之路，在这只盒子中盛放的，就是舞台之外，成步堂龙一真正的一生。
在这只盒子旁边，有一个小小的木制相框，相框之中的照片已经微微泛黄，保护着照片的玻璃却一尘不染，犹如崭新。
照片上，是两个无忧无虑的孩子，拉着手，在镜头前露出纯粹天真的笑容。照片的角落有一行稚拙的字体写道：送给御剑，我永远的好朋友。
那是他人生之中最幸福的时刻，朋友，亲人，都环绕在他的身边，给他温存的绵延不绝的爱意。那时的他是那样天真，未曾知道什么叫做分离，未曾想过那些看似绵延的爱意会有戛然而止的那一天，更未曾意识到命运会毫无征兆地剥夺一个人拥有的一切，哪怕他只是一个孩子。
御剑怜侍看着那张照片，他的目光从未如此平静，这张来自他人生之中最幸福的时刻的遥远剪影，永远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他疲惫麻木的灵魂像是浸泡在一池温水中那样舒展。他想，在人的一生之中，幸福的时刻不需要太多，只要有一个便已经足够。就好像一个人的一生只需要在童年时品尝过一颗糖果，那么在他漫长的余生中，每每陷入无助彷徨苦涩悲怆难以自抑时，便能在舌尖上回忆起这颗糖果的味道。
心有所感之间，御剑怜侍拆开了铁盒之中的第一封信，泛黄但仍旧保存完好的信纸上，稀疏地排列着与照片角落相同的稚拙字迹，看上去，写信的人还不能熟练地使用信纸，其上的字疏密不均，时大时小，笨拙得可爱。这封最为久远的信，也是御剑怜侍读过最多次的一封信。微垂眼帘，他让这封信的内容再次映入他的眼底。
亲爱的御剑：
你好吗？祝愿你展开这封信的时候心情正好。
这是我第一次尝试写信，感觉好新奇，好像有一种上课传纸条给御剑的感觉，却更加正式，当我在纸上写下你的名字时，我感觉兴奋极了，差一点忘记接下来要写什么。你上课总是太认真，从来没有及时回复我的任何一张纸条，总是到了下课才将那些纸条回复好再还给我。依我看，你大可不必这样，因为很多同学都在上课时偷偷传纸条，这不是一件多严重的事。所以当御剑读到这里时，我希望你能快些回信给我，地址就写我家，你知道的，一定要快一点，因为从我将这封信寄出的那一刻起，我就会开始等待你的回信，直到我得到你的回应为止。别让我等太久哦。
其实，在我写这封信时，我的心里还是有些慌张的。御剑已经几天没有来上学了，这几天我一直和矢张待在一起，我们两个都很想你，如果你不在，我们两个经常会觉得缺少一个拿主意的人，矢张说，这就是六神无主的感觉，他的说法虽然有些滑稽，但听上去有一些道理。
我问了老师，御剑病了吗？老师说，御剑可能不会再来上学了。
这是为什么呢？御剑如果不是生了病，应该不会缺席最喜欢的课堂才对。
老师又说，我可能永远也见不到御剑了。这一点我不能相信，只要御剑还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早晚有一天会再相见，这是一个约定，也是一个祝福，接下来的一辈子我都会陪着御剑，如果不能见面，我会一直给御剑写信，这样无论你走到哪里，都好像有一个忠实的好朋友在身边。
今天我去拜访了你的家，试图见到你，可是你的家里有很多人，陌生人，唯独没有你和你的爸爸。那些陌生人好像在收拾你的东西，我问他们，御剑去了哪里，他们都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告诉我，这个家的主人已经不住在这里了，这栋房子以后会空闲下来，因为它的主人不在了。
御剑的家里很快变得空空荡荡的了。
他们搬走的那些东西里，有一些很陌生，有一些则很熟悉。我看到一只箱子里装着御剑的玩具熊，我记得，御剑有一段时间经常做噩梦，不敢一个人睡，这只小熊是你的爸爸买来，在夜晚保护你不被噩梦打扰的。我问他们，这个箱子里的东西都会送回它们本来的主人那里吗，那些人支支吾吾，并不告诉我，我想，大概是不会送还给御剑了吧。御剑为什么不要这只玩具熊了呢？因为御剑已经不会再做噩梦，所以不再需要它了吗？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去你家玩时，矢张那个家伙嘲笑了抱着玩具熊睡觉的御剑，他说那样的御剑看起来很软弱，一点也不像个男子汉。我却知道，我们早晚都会成为男子汉的，人们长大到了某一个结点，就不能再抱着玩具熊睡觉了，但那不代表我们不会害怕噩梦，不会想要偷偷躲进一个角落里哭一场，只不过我们已经是男子汉，已经不能再那样做而已。
所以，长成男子汉其实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只不过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都不得不面对的一件事，一件无奈的事。
如果可以，我希望御剑永远不要成为一个男子汉，但那是不能可能的，所以为祝愿御剑晚一点成为男子汉，在那一天到来之前，能够尽情地软弱，尽情地哭泣。
你知道吗，圣诞节的那一天，班上的同学交换了圣诞礼物，我也给御剑准备了，我本来很想要亲手交给御剑，因为御剑每次拆开礼物时偷偷开心的样子都很可爱，可是御剑没有来学校，我只好把它放在了我们秘密基地的那棵圣诞树上，御剑一定要去取。
写到这里，我还是觉得很不安心，御剑一向是非常可靠的，比我见过的所有朋友都可靠，可是就是因为御剑太可靠，我才会觉得不放心。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做到一直没有弱点，但一个看起来太可靠的人，他的脆弱总会被人忽视。我总会想，现在陪伴在御剑身边的人是谁？他们也会像我最初一样称赞御剑的坚强和可靠吧。可是我又想，他们可能不会知道，御剑也有很多做不到的事，御剑有很差的动手能力，御剑会在做不到一件事时偷偷地流泪，御剑受了伤会遮掩起来，御剑也会怕一个人独处。
御剑，不要害怕，如果有一天你不得不成为一个坚强的男子汉，不要害怕，那证明御剑确实很强大，很坚强，很厉害，比我以前见过的所有人厉害。但是如果有一天你不想做男子汉了，你想要偷偷地哭泣一场，请记得，我永远在你的身边。
你永远的好朋友
爱你的 成步堂龙一
读到这里，御剑怜侍已经干涸许久的心底，无声地湿润了。好像有什么陌生的事物，将要从他的心里、从他的眼中涌出来。
他用力闭上眼，很久很久，像是用了很大力气，最后却轻飘飘地，将这张泛黄的信纸放下了。他再次让指腹在那排列整齐的信封的脊背上划过，细细地感受着它们残留的温度，在指尖传来的触感之中，他分辨出了许许多多封熟悉的信，在哪些信里，成步堂向他讲述了学校的逸闻趣事，哪些信里，成步堂又说了自己出游的经历，哪些信里抱怨了新的同学和老师，哪些信里又陈述了自己将要学艺术的决心……御剑只凭触碰便能在脑海中回忆起它们的内容。一行行，一列列，就是一日日，一幕幕。在装满铁盒子的这些沉甸甸的时光里，那个温柔细腻的青年虽然不在他的身边，却从未有一刻离开过他。
不知不觉间，御剑怜侍已经拆开了很多封信，从童年，到少年，再到青年，几封信，读着成步堂一步步走过的路。拆开的信封和信纸散落于地，像是一场大雪，覆盖了人间的世界，将他包围其中。
终于，他的手指触碰到最后一封信件。
这封信是最崭新的，也是残留着最少阅读痕迹的，但在那之上，也已经承载有十年的岁月了。
御剑怜侍将它拿在手中，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太像是凝固成为了一尊雕像，只是拿着那封信，没有任何动作。然后他终于打开了它，一字一句地重读。
读着读着，他的双眼逐渐睁大，他忽然扔下了这封信，跑向了门外。
他要去一个地方，在那个地方，他能找到一张二十六年前的电影票。用这张通向一场二十六年前的特摄片电影的票面，他换到了一张成步堂龙一人生中最后一场演出的入场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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