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御】朋友的味道
*小男孩纯爱小甜饼
夏天到了，给家人们解解暑。
01
奶油苏打的味道是由什么组成的呢？
柔软黏糊的奶味，泡沫一般轻盈的香草味，还有哔哔啵啵在舌尖跳跃的苏打，快要融化口腔的甜，还有初夏的阳光与裹挟青草味道的风。没有人能拒绝一口肆无忌惮的甜蜜，既有温柔绵软，又藏着新鲜的刺激，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干燥炎热的初夏，在聒噪的蝉声里，在家长“少喝汽水”的叮嘱中。
偷尝，这个陌生而可爱的字眼应运而生，就像初夏的奶油苏打汽水，没人能说清甜蜜的滋味与新鲜的刺激哪一个更迷人，在孩子们像小树一样鼓着劲儿地成长的童年里，一个调皮又充满好奇心的孩子有太多太多次机会能体验到“偷尝”的快乐，就像初夏绽放的那些花，或者烈日下的冰激凌，有着独特的鲜艳色彩和淡淡香气，虽然稍纵即逝，在脑海里留下的印象也飞快融化，退化为一种多巴胺分泌时的感受，但，孩子们总会有一天怀念它。因为男孩很快会长成大人，他们可以随时品尝奶油苏打的滋味，再也不需要“偷尝”了，而那时的奶油苏打便仅仅是奶油苏打而已。
小小的御剑怜侍却不知道奶油苏打的味道。
校门口的小商店，小小的窗口边摆满奶油苏打玻璃瓶子的，在阳光下，像晶莹的糖果一般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叮叮当当的清脆之声让人联想起冰块的碰撞，一瞬间迸溅出夏天清凉的滋味。无数与御剑怜侍年纪相仿的孩子围在窗口边，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雀，每张小嘴兴奋的开合，吐出的都是那个发音奇妙的词语——奶油苏打。孩子们笑着，闹着，沿着放课后热闹的小路，眼中的光芒像是冰汽水瓶上晶莹的露珠。每个人都爱奶油苏打汽水，就像每个孩子都喜欢放学时分难得的自由。
可是，那个打着工整的蓝色小领结的男孩却没有尝过奶油苏打的味道。他清澈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那一排排发出清脆之声的汽水瓶上，却又像下决心斩断某个草芽一样痒痒探出头来的念头一般，猛地闭上眼，将头转向一边。
“御剑！”
直到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呼唤声。
小小的少年还不懂得深藏自己的情绪，在那个声音闪现在脑海中的一瞬，就连心跳的声音都变得吵闹而愉悦。他立刻睁开眼，那双平素装满深奥问题的眼中，闪烁满比水珠更浑圆纯粹的快乐。
下一秒，他却瞪大了眼睛，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啊！”
他在阳光下原本微微发烫面颊，突然贴上了某个冰冰凉凉的事物，光滑湿润如同冰块的触感，还有那盈满的细细水珠在皮肤上破碎的清凉，让小御剑吓了一跳，夏季难得的甘甜的凉风自他领口吹入，清凉的甜蜜拥抱了他。
他像是在炎炎烈日下泡进了一池清水，“啵”地溅起一朵漂亮的水花。
那自内而外都被清凉拥抱的触感，让小御剑怔住了，直到那刚刚的始作俑者——一瓶挂满冰珠的奶油苏打——一触即分地离开了他的脸颊，他依然微微发怔，一颗烫烫的少年的心，像是初次见识到它的归宿，对那份突如其来的清凉满是不舍。
少年心性，总是蜻蜓点水，浅尝辄止。好奇心和一时兴起驱使他们这样做，很快便又驱使他们那样做，在这瞬间收获的“偷尝”的滋味，便也抛诸脑后了。
“御剑。”那个令他眼前一亮的声音又响起了，在耳边，像夏天的风，柔柔的，却又带着炽热的温度。既有甜蜜的奶香，又带着令他激动不已的新鲜与神秘，小小的御剑怜侍还不知道，自己想象之中奶油苏打的味道，一直带着那个少年的印记。
出神之际，小御剑感到自己手腕一凉，柔软的触感顺着小臂蜿蜒了上来，潮湿的，快活的，像是某种植物带着花蕾的藤蔓，天真而富有专属于夏天的生命力，伴着花草汁液的清香。那个少年自然地挽住了御剑的手臂。
打着小领结的少年，只感觉脸颊更加发烫了。
他像是没有察觉要好的伙伴的异常，将那瓶装着满满当当的诱人饮料的玻璃瓶举起，对着初夏的阳光摇了摇，露出了一个比阳光更加纯净摄人的笑容。
“排队的人好多，久等啦。”
小御剑望着那独属于他小小挚友的清澈笑容，也不禁勾起了嘴角。
“没关系。”他轻声说着，也不易察觉地回挽住友人的手臂，像是只害羞又黏人的猫咪。有这个牵动他心弦的少年在身边，一切都显得无足轻重，就像少年们为了一瓶期待已久的奶油苏打，不介意将宝贵的课后时间花费在排起长长的队伍。
“啵”的一声，小成步堂开启了汽水的盖子，一股散发绵软奶香的雾气自瓶口飘逸，他将汽水凑到嘴边，咕嘟咕嘟的畅快吞咽声顿时响起。御剑怜侍望着那双因单纯的享受而眯起的眼，还有那只有在这时才会凸显出来的灵巧的喉结，看着挚友因为喝得太急而在嘴角染上的液珠，竟悄悄地咽了咽口水。
他的脑海中不觉间浮现出想象中奶油苏打的味道。
成步堂龙一终于停下畅饮，忍不住舒畅地喟叹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就像刚吸饱饮雨露绽放的金色花朵，纯粹的喜悦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金辉。一口气喝掉了半瓶汽水的少年，过了一秒，才挣脱了奶油苏打温柔的怀抱，注意到友人强烈的视线。
“御剑，你真的不喝吗？”
成步堂龙一眨着眼，将那还剩下一般的汽水瓶举到御剑怜侍眼前，刚刚被他亲吻过的瓶口，还泛着湿润的光泽。御剑怜侍的目光更加强烈了。
成步堂像是某种传说中能窥见人心思的精灵，灵动的深蓝色烟波闪烁一下，将友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他喜欢品尝友人那些不宣之于口的渴望，将它们视为奶油苏打之外的另一种美味，带给他近似于偷尝的喜悦和甜蜜。他笑了，将那尚存湿润的瓶口轻碰了一下御剑薄薄的嘴唇。
怀着心事的少年立刻吓了一跳，涨红了脸慌乱地将那瓶子推得远远的。
“我、我不要……！”他下意识拒绝着，重复着已经反复说过的话语：“父亲说……我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喝汽水会妨碍钙质吸收，让我长不高！”
成步堂龙一弯弯的笑眼里，仿佛流露出一点狡黠的光辉，他凑近御剑的耳朵，刻意压低声音，模仿出一种特有的甜蜜而有诱惑力的声音，就好像知道这样会让挚友难以拒绝一般：
“御剑只是尝一口，尝一口又没关系，大不了明天再继续长高嘛！”
御剑颜色稍浅的睫毛微微抖了抖，使夏日的阳光自他眼睫投下，在他双眼处形成浅浅的栅栏似的阴影，将他澄澈的灰眸锁在其中。他的目光动了动，耳尖不易察觉地红了。
“我对饮料什么的甜食没兴趣……”他声音细细的，小小的，像是一只心虚的猫。
“可是，御剑都没有尝过，怎么知道自己会没兴趣呢？”成步堂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似乎如果他的友人不愿意尝一口他喜欢的汽水，他今天也会失望地回家去。
“啊，那……那个……你说的倒也有道理。”果不其然，那双灰色的眼眸戳碰到友人的失落，立刻就像敏感的含羞草，慌乱间染上了自责的色彩。小小的御剑还不知道自己有那样温柔的一面，或许，他只将这当做是待人必要的涵养，而成步堂却像早早的清楚了御剑暗中赋予他的“特殊”，心满意足地将其捧在手心一种。如果说成步堂有些什么超出他年龄的聪慧，却又没有，只不过他像是一只生长在野外的幼犬，相当于人类，原本一无所有的他，对于自己“拥有”了什么，总是有更加敏锐的直觉。
于是小成步堂再次笑了，笑容里不易察觉地增加了更多的糖分。御剑愣住了，有那么几秒钟的时候，他不禁认真地思考起来，他的好朋友会不会喝了太多汽水，已经变成了一个“汽水精”？不然看到他的笑容，自己怎么会凭空地感觉到舌尖发甜呢？
“既然有道理，御剑就听我的，尝一口嘛！”
眼睁睁看着那闪烁着夏日光辉的清脆的汽水瓶再度被好朋友举到，小御剑感觉心脏在胸膛里扑通扑通地跳，忍不住轻轻吞咽了一下，深灰色的漂亮眼睛里，映入了汽水瓶折射出的七彩的阳光，将孩子特有的纯净映得晶莹透亮。
心跳得好快，小御剑忍不住摸了一下单薄的心口，感受到胸膛里那颗快要逃逸的小家伙，不禁轻轻咬了一下下唇。
他知道，他虽然还没有同意偷尝一口奶油苏打，但那已经是迟早的事，甚至很快就要发生了，因为他的舌尖已经品尝到了，在他的舌尖，有一种酸酸甜甜又有些刺激的味道，就像跳跳糖一样地在他的舌尖炸开了，那是他想象中奶油苏打的味道，也是“偷尝”的味道，他就要尝到“偷尝”的味道了！
“我……我考虑一下，明天放学再给你答复！”
小成步堂笑了，当着好朋友的面，将瓶中剩下的汽水一口喝光。只剩下一颗颗亮闪闪的水珠挂在汽水瓶上，相互拥挤着簇成一大颗，又快乐地竞相滑落，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
还有瓶口还残留着一圈浅浅的水痕，那是成步堂的嘴唇留下的，御剑看着那一圈闪着光的水痕，发现自己移不开眼睛了。
02
奶油苏打的味道，偷尝的味道，好朋友的味道……这些模模糊糊的、只存在于想象之中的东西，一直盘旋在御剑的梦中，一会是甜甜的，像是阳光照在向日葵上那样清澈热烈，一会又腻腻的，像是一头撞进了一朵柔软黏稠的云——梦里的云也是奶油味的。小小的御剑漂浮在这些甜蜜的想象里，一会被甜蜜拥抱，一会又拥抱甜蜜。
不过，无论是偷尝的味道，还是奶油苏打的味道，无论是阳光一样的清甜还是云朵一样的甜腻，无一例外的，御剑都不能确定它们究竟是什么味道，他只能用气味、质料、颜色来拼凑，用或者阳光或者云团这样毫无关系的意象去联想，最终拼凑出一幅印象派的油画，用这种视觉能够抵达的存在，来模模糊糊地形容他想象中的这些味道。
然而，有一个味道，他却是尝到了。
在那个阳光蝉鸣汇聚成的课后，他的好朋友劝他尝一瓶奶油苏打，然后将那晶莹的湿润的瓶口凑到他的唇边，轻轻贴了他的嘴唇一下，他的唇也变得湿漉漉的了。
* 小小的御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就是朋友的味道。*
朋友的味道是由什么组成的呢？
柔软黏糊的奶味，泡沫一般轻盈的香草味，还有哔哔啵啵在舌尖跳跃的苏打，只靠舌尖掠过嘴唇品尝到的那一缕甜蜜，御剑像是推开一扇从未推开过的窗，窗子的外面是他从未见过的世界，阳光、露草、蝉鸣、小溪、野花、落叶，都是他没见过的，他像一个初生的灵魂，羞涩地快活地遨游在其中，组成这个窗外的世界的东西太多了，每一样他都好心动，恨不得当成宝贝揣在怀里，他开始忍不住想象，要是那些东西都是属于他的该多好，要是这扇窗子永远向他敞开该多好。
可是，这窗子只向他敞开了一瞬，这世界只让他窥见一角，好朋友的味道，他只尝到瓶口那浅浅的一缕晶莹。
他迷上了那一缕朋友的味道。他想，他应该答应成步堂的邀请尝一尝那瓶奶油苏打。
不知为何，小御剑心中有了一个确信的答案：朋友的味道，就是奶油苏打的味道与偷尝的味道。
03
小小的御剑从没有这样地期盼过放学，他一向认真，在同龄人眼中枯燥的课业总是能让他沉浸其中，他总是最早到教室，又最晚离开的，小小的书包中，书本和作业都整整齐齐地排列，他将它们反复确认几遍，才将书包扣带扣好，走出教室，这时矢张往往早就跑去和同班同学踢球，空空的走廊里只有成步堂抱着瘪瘪的书包等他。
但今天不同。
一个秘密揣在他的心底，像一颗新鲜的挂着露水的果实，刚从冰凉的溪水中捞出来，还挂着清凉的水珠，要保证那鲜甜的味道不被暑热污染，就要将它密封好，或者快快送入口中。小御剑等不及了，他要快点见到他的好朋友，告诉他，他决定了，决定尝一尝他的奶油苏打。
可是，事与愿违，当黄昏柔软的橘黄色光晕斜斜地自窗中透入，广播中播放起一首熟悉的萨克斯曲调，小小的御剑背起早就收拾齐整的小书包，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那动作太明显了，他像是一只迫不及待的小兔，几乎是蹦跶起来的，就连矢张也没有那样夸张的动作，意识到这一点的御剑，脸蛋一下子红了。可是就在他刚要故作平静地走出教室，却被老师叫住了，他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急得攥紧了小西装的下摆，好在老师并没有其他事，只不过叮嘱他一些日常功课的注意，作为班里最让老师喜欢的孩子，这样的叮嘱时有发生，一点也不稀奇，可是为什么，偏偏要是今天呢！
小小的御剑真的委屈起来，他的心像是被悬吊在长满嫩芽的树梢上，痒痒的，空空的，他满心想着那颗浸透了冰凉溪水的果实，急得心中像是有小猫咪在挠。他看到成步堂慢吞吞地收拾好书包——其实那家伙根本没有什么好带回家去的，他很灵巧，前一节课留的作业总是在下一节课上就写完了，虽然因此也错过了老师讲课的内容，但他不介意，对他来说，能把作业都完成已经算是一项伟大的成就了，于是他从来没什么要带回家的，除非这一天他从同学手中借来了一本厚厚的漫画杂志，或者文具店里买不到的小说，否则他的书包永远都是空的，里面只装着一只更加空荡的便当盒。不过，御剑却发现，每一次他精心将书本和作业排列在他的小书包中，教室中已经空无一人，除了成步堂，那个家伙总是直到这时才将一切收拾好，拉上背包的拉链，站起身伸个懒腰，御剑走到他身边说句久等了，总是会得到一个懒洋洋的笑容，成步堂会对他说，正好，我也才收拾好呢！
明明他的背包里什么也没有，为什么会收拾那么久呢？御剑实在是好奇。有一天放学，他装作收拾书包的样子，其实在偷眼看他的好朋友，于是他看到成步堂慢吞吞地从桌子中掏出几张揉得皱巴巴的纸，将它们放进书包里，过了一会，又拿出来，瞥一眼御剑这边，再放进去，再拿出来直到御剑站起身，他才将它们最后全部掏出，团成一团全部塞进桌子里，煞有介事地将背包拉好，对着御剑爽朗一笑，似乎在说，看，我也才收拾好。
而今天，老师的唠叨沾满了他放学后的时间，教室里的同学已经走光了，御剑怜侍眼睁睁地看着座位里只剩下他的好朋友成步堂，成步堂起初还在等他，将几本书反复装进书包再拿出，最后似乎对老师的唠叨程度有了一个新的预估，终于放弃等待，拉上了书包。御剑焦急的眼神像是长在了身上，趁老师不注意，他便偷偷回头看这个好朋友，于是看见成步堂站起身，朝他比了个手势，悄悄地退出了教室。
小御剑不禁感到一阵失落和焦急，但他还是趁老师不注意，偷偷地点了点头，那个手势的意思是，“老地方见”。
04
他们的“老地方”，指的是小商店靠右边第三棵树下，那里的树荫最浓密，最近，御剑总是在那里等待去买汽水的成步堂，不过今天，大概要轮到成步堂等待他的好朋友了。
当御剑背着书包匆匆从教室中出来，商店窗前一到下课就排的长长的买汽水的队伍都已经散去，他远远地便看见，他的好朋友正站在那棵他们约定好的树下，夕光从树荫下斜斜穿过，刚好能照在那个熟悉的身影上，昏黄色的光晕有种回家路上特有的味道，御剑想，成步堂手中一定拿着一瓶喝了一半的奶油苏打，在他们的回家路上，这样的场景他已经见得太多。想着御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他像是一只雀跃的小猫，快活的脚步都是踮起脚尖走的。
可是，当他走近了一些，突然发现今天的树下有些不同。在他的好朋友面前，还站着另外一个人，似乎在和成步堂说话。那个人穿着女生的制服，竟然是个女孩子。班级里有很多男生女生喜欢一起玩耍的，御剑知道，可是成步堂却没和什么女孩子有过交情，女孩子们喜欢帅气的或者成绩优异的，如果擅长一两项体育项目就更好了，不过成步堂哪种也不是，他看起来好像可以让自己看起来普通，这样他就能获得更多的自由，御剑还并不太能理解这其中的道理，他只知道成步堂如果想，可以把很多事都做得超出同龄人能力范畴的好，不过成步堂并不想在“优秀”这方面尽全力，宁可让自己看起来泯然众人，这也就导致了，没什么人注意到班级里的他，女孩子们更是没有主动来与他交朋友的。
正因此，成步堂在和一位女同学聊天，这件事本身就有些不寻常。
御剑想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件有趣的事，他可以学着其他男孩一样，用这件事打趣他的朋友，说不定能看到成步堂脸红时的样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还是悬了起来，燥热的夏天一下将他笼罩，连蝉鸣都仿佛更加响了。御剑的脚步变得焦躁起来，心脏也跳个不停，走到近处，他忽然又变得慌乱，在原地踌躇起来，不知道是否该走近，加入他们的话题。这时，他正好听到了成步堂的声音：
“小A，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是我们还是小孩啊！”
御剑吓了一跳，他在心中发誓，自己绝对不是有意偷听的，他们在阳光下这样大声地说，总会被人听到的！可是等御剑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顺势躲到了第一棵大树的后面，耳朵支棱着，擅自还在听他的朋友和女孩的对话。
天呐，我是在做什么？或许他们在说一个不想让我知道的秘密！
御剑想，他的脸蛋被夕阳照得红扑扑的，却还是忍不住偷偷探出小脑袋，看着第三棵树下的两个人。
成步堂看起来有些苦恼，他很随意地站着，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与和自己在一起时的样子没什么区别，只不过脸上没有笑意，只有不解和无奈。
“成步堂君，你也太古板啦，我从来没有听过一个小孩子说自己是小孩子呢！我们班的小B和小C，小D和小E，都从上学期就已经在交往啦！”
女孩子的声音传来了，御剑对那个声音没什么印象，不过成步堂叫她小A，那么应该是班级里的女同学A氏。御剑想，果然没什么印象，以后要更关注她一些吗？
不过此时，御剑也顾不得再多想，他的精神再次集中起来，因为成步堂回话了：
“那也不行。”
成步堂皱着一张脸，头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御剑还没见过成步堂这么严肃的样子，不禁瞪大了眼睛。
“怎么不行啦！”
女孩子鸟雀一样细细轻轻的声音传来，似乎有些不满，但仍旧很欢快。
成步堂煞有介事地反驳：
“因为我们根本不熟悉，我们甚至都不是朋友！”
“成步堂君，你真是个笨蛋，朋友和交往对象完全是两码事，这你怎么不懂？从来没听说过交往之前还要先做朋友的！”
交往？朋友？小小的御剑第一次感觉脑袋里要被什么东西撑爆了，这两个词像是两只聒噪的小蜜蜂，不停在他耳边嗡嗡嗡嗡地叫，他心绪乱成一团，更没办法思考了。只听到成步堂反驳道：
“当然要做朋友啦，朋友就是在一起就会觉得很开心的人，两个人如果连朋友都不是，就算交往也不会开心的！”
御剑在心里惊喜地欢呼一声。
说的真好！
他第一次觉得成步堂这家伙这么聪明，把大人的事也看得这样明白，他听说有很多大人之间的爱情都是假的，两个人甚至不熟悉，只是为了交往而交往的，如果摒除了交往这层关系，其实连朋友都做不了，对方和自己根本就不是能够合得来的人！那要怎样确保是能够合得来的人呢？和朋友交往不就好了？
可是，隐约间，他又觉得，女孩子说得也有道理，朋友和交往对象肯定不是一回事，要不然，全天下的好朋友岂不是都要交往了？
御剑又苦恼起来，因为他想不通，好朋友和交往对象究竟有什么区别呢？为什么有的好朋友能够成为交往对象，而有的好朋友只是好朋友呢？或许，有些事可以对交往对象做，但不可以多朋友做？
在小小的御剑的脑海里，反复思考着朋友与交往的问题，无论怎样想都想不通。或许，他应该换一个例子，比如说，在他的思考中把朋友这个位置上的成步堂换成矢张，他马上就能够得出结论，而如果他坚持思考成步堂与交往对象的区别，可能要到很多很多年之后才能得出结论。
不过这时，女孩子似乎有些气恼于成步堂的不解风情，大声回复道：
“交往对象和朋友当然不一样了，有的是交往对象可以做但朋友就是不能！”
“才不是呢，朋友就是做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很开心！”
眼看着两个人争执起来，躲在树后的小御剑手心都微微地出了汗，他紧盯着成步堂那张有些不高兴的脸，试图从中看出些什么。可是，就在成步堂坚定地喊出朋友什么都可以做时，女孩子像是终于忍受不了他的歪理邪说，突然上前一步，向着成步堂的脸蛋轻轻贴了一下，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分，却在御剑怜侍年轻的心脏里荡开了层层涟漪。
“啊！”
他几乎小小地惊呼出声，然后又下意识地掩住嘴巴，不让那惊讶的声音流泻出来。
小御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一个亲吻。
“胡说！我不信你这样的事也可以和朋友做！”女孩气鼓鼓地喊着，像是只灵活的小雀，扑棱着翅膀，转瞬腾空飞起，消失在繁茂的枝丫间。她只留下一个小小的亲吻，便跑开了，她似乎很生气，看起来，再也不想来找这个拒绝了她的男孩了。
可是，御剑心头的涟漪还是不能平复，他连呼吸都急促起来，脸庞烫得像火烧，就算女孩已经跑开很久，他依然保持着捂嘴惊讶的动作，像是变成了一尊小小的雕像。
成步堂也吓了一跳，却没有御剑那样明显的反应，至少，他没有慌张，也没有脸红，他只是茫然地摸了一下刚刚被亲吻过的脸蛋，轻轻撇了撇嘴，自言自语道：
“好过分啊，小A……”
难道，他并不知道亲吻的含义吗？不知为何，御剑怜侍的脸更烫了，在他心目中，成步堂还不至于迟钝到那样的程度。他努力平复心情，让自己看上去像是刚刚从教室里出来的一样，矜持地小步小步走出树后。
“成步堂，久等了！”他回忆着平素自己的言行，自忖是天衣无缝的。
他的好朋友见到了他，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就像是向日葵见到了太阳：
“老师说了这么久的话？”
“差不多吧……”很显然，御剑十分心虚，他努力告诫自己眼神不要乱飘，但他不能保证，自己是否在某一个瞬间暴露了可疑之处。
好在，成步堂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笑道：
“她可真是啰唆。你要是早来一点就好了！”
御剑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故作平静地问道：
“怎么啦？”
成步堂漂亮的大眼睛不易察觉地翻了翻，他撅起小嘴，像是在埋怨：
“你不知道，刚刚班里的小A过来说，要我和她‘交往’呢！”
“啊！”御剑小小地惊呼了一声，他的惊讶一点也不是假的，就算他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件事，仍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随后，他又觉得有些脸红，连忙小声问：
“那、那不是告白吗？你同意了吗？”
这紧张的询问也并非作伪，虽然他已经目睹了实况，却还是忍不住想要从成步堂口中听到一次结果。
“才不是什么告白呢！”成步堂似乎也很不满：“我和她都不熟，甚至都不是朋友，她怎么可能喜欢我？只不过看其他同学都有了交往对象，所以自己也想找一个罢了！咦，御剑，你脸怎么这么红，是热的吗？”
御剑连忙摇了摇头，似乎是想把脸上的灼热甩掉，他的心里憋了千万句话想要问，可不知为什么，一出口便是一个有些奇怪的问题：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只有朋友才能相互喜欢吗？”
成步堂笑了，就好像他故意留下破绽，等的就是这样一个问题。
“那当然了！”他斩钉截铁道：“朋友也不一定相互喜欢，但相互喜欢的人肯定要做过朋友，两个人至少一定要相处起来很快乐，才算是互相喜欢呢！”
可是……
小御剑本就红扑扑的脸蛋，变得更红了。
“可是有许多事朋友不能做，而交往对象可以啊！”他不自觉便问出了这个问题，这个刚才的女孩问过的问题，他再次忍不住回想起女孩啄吻成步堂的脸颊的瞬间，突然感到委屈极了。
“才不是呢，朋友就是什么都可以做，做什么都很开心！”
成步堂挺起小小的胸膛，又将刚才对女孩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他的语气越发理直气壮，像是有什么事情已经得到验证了一般。
他……他经历了刚才的那个亲吻，还觉得朋友之间可以做任何事……
御剑的目光被那张坚定的小脸牢牢地吸引住了，有那么几秒，他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那么，朋友之间也可以有那样的亲吻吗？他忍不住那样想，紧盯着成步堂刚刚被亲吻过的小脸蛋，那个瞬间，奶油苏打的味道、偷尝的味道与朋友的味道再次回到他的舌尖上，甜的，酸的，新鲜的刺激的，让人心跳加速的，使人无法拒绝的，全都挤进御剑的脑海里。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对了御剑，你要不要尝尝奶油苏打？昨天你说了今天放学给我答复的！”
御剑再次看到了那喝了一半的汽水瓶，高高地举起，对着夕阳，举到他面前，上面的每一颗水珠都那样浑圆清晰，都闪烁着夕阳的光辉。那圆润的瓶口在召唤着，湿漉漉的，泛着光，是他的好朋友刚刚喝过的，还残留着朋友的味道。
御剑感到自己怔怔地望着那瓶口半晌，心跳、呼吸，都像着夏天一样闷热而躁动。
他又想起女孩亲吻成步堂的那个瞬间。
她一定尝到了吧，朋友的味道。不过，那不是她的朋友，而是自己的朋友，御剑平白地那样想。
“不要。”
他突然地拒绝了，将头扭向了一边。
04
御剑拒绝了品尝一口奶油苏打，可是，朋友的味道还在他的舌尖环绕着，不甘心就此平息。
他发现自己开始毫无理由地盯着成步堂的脸颊看，长久地盯着，湿漉漉的猫咪一样的目光就在成步堂的脸蛋上打转，就好像他正在思考着那侧脸的味道。
在阳光下，张脸蛋圆鼓鼓的，被太阳晒得红扑扑，一层细软的透明绒毛盈满阳光，让那张脸看起来更加柔软香甜。那一定是苹果味的，御剑想，因为它看起来像是一颗苹果。想了想，又觉得应当是桃子味的，因为它更像是一颗桃子。
房间里或者夜晚，月光和灯光洒下来时便不同，那脸颊白白的，一颦一笑都带起柔软的弧度，说话时一鼓一鼓，好像一团牛奶布丁。御剑想，一定是牛奶味的，光滑的，比布丁还要光滑，柔软的，比布丁还要柔软。
可不管那脸蛋是什么样的味道，有一点御剑可以确定——
那一定是“偷尝”的味道。
御剑想，他无论如何也要偷尝一口了，他一定要知道，“偷尝”究竟是什么样的味道。
05
御剑感觉自己已经策划了很久，或许，也没有那样的久——对于一个九岁的孩子来说，如果一件事情持续了一个星期，那已经算是过去了很久——他反复地思考，自己真的应该品尝成步堂的味道吗？
他每每会想，成步堂是他的朋友，同班同学A氏尝了他的味道，自己却还没有尝过，这一点也不公平，就连成步堂也说了，那种事至少要是朋友之间才可以做的，而成步堂根本不是她的朋友，而是自己的朋友！
御剑不管成步堂的原话是否是“只有朋友才可以品尝味道”，他只是一心地被那脸颊散发的奇妙吸引力捕获了。他决定了，他一定要尝一尝朋友的味道，要尝一尝成步堂的味道！
他仔细地思考了很久，他可以在放学后，在那条他们走过许许多多次的小路上，偷偷地尝一口他的好朋友。可是，那里阳光明媚，有很多同学老师往来，这样可不好，莫名其妙地他便觉得，朋友的味道应该是融于阳光的，在阳光下偷尝，味道应该会有所削减吧。他又想，或许可以在他的房间中偷尝，成步堂这个周末会来他家一起看红绿灯武士的碟片，顶灯关闭后，房间里就只剩下荧屏的冷光，这样的环境下最适合品尝朋友的滋味了。可是，房间里那样狭小，偷尝之后，他要到哪里躲藏呢？如果成步堂问他在做什么，他难道要躲进床下吗？这可不行，躲进床下太不体面，更重要的是，那和无处可逃也没什么区别。
到底要在哪里偷尝成步堂的味道呢？
小御剑左思右想，甚至连平素不肯漏听一秒的课堂，也忍不住走神了。他神情飘忽，脸颊总是莫名其妙地染上一阵绯红，可是成步堂就像是真的迟钝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对好友的异常没有任何发觉，每天，他还是收拾得最慢的那个人，背着最空的书包，和御剑走在回家的那条小路上，在那之前，他仍旧不忘买上一瓶奶油苏打，却再也没有问过御剑是否想尝尝了。
或许，他的心中有了一个答案。
御剑也有了一个答案。
06
烟火大会往往举办在仲夏的夜晚，要是晴天，晴天就可以让烟花在空旷的天宇下尽情地绽放，一整块柔软深邃的天鹅绒幕布都是它的背景，一朵朵金色的花绽开又散落，月亮还明亮，比星星还璀璨。
烟火大会有时也不只是烟火大会，天上是一场庆典，人间也是一场庆典，人间的灯不比天上的灯少，人间的灯也不比天上的灯暗。如果说在一个孩子十岁前的人生中，有哪一个夜晚的记忆能突破时光的迷雾，在成年后依旧闪烁于心底，那一定是烟火大会了吧，没有一个孩子能够拒绝一个这样的夜晚。从凉风习习的傍晚开始等待，从街市的一头开始探索，走到某个挂满面具的摊位上，买一个自己最中意的佩戴，走到某个飘着苹果糖香气的小店，买一串注定吃不完的东西，还有金鱼，捞金鱼的池子像是盛满了整个璀璨的夜空，一位位金鳞在其中游动，时而静止，时而又迅速地游到远处，真像是遨游在璀璨的星河中似的，因此不管有没有捞到金鱼，小孩胸膛中的那颗心脏，也跟着遨游到太空去了。
直到深夜，孩子们吃够了好吃的，玩够了好玩的，烟火大会的烟火才会真的登场。大人们会破例许他们的小孩子晚睡一会，因为一个没有看过烟火的夏天是不完美的。
御剑去年也看过烟火，或许明年也能看到，但今年的不一样，今年的烟火对于御剑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带着奶油苏打一般，甜蜜又新奇的味道。
去年父亲为御剑准备的深红色小和服已经穿不下了，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每年都会换一副新的骨架子，也因此，很少有家长会给孩子置办只能穿上一两次的和服，不过御剑有一个特别细心的父亲，他知道小小的御剑穿上同龄人中少有的正式和服时，在镜子前矜持地转的那一小圈，总是隐含着骄傲与喜悦的，并且说明御剑很喜欢那深红色，于是今年，御剑又拥有了一件相似的深红色和服。
他还打着蓝色的小领结，并不在意领结与和服是不是属于两个世界，他知道，这两种穿着都会让他变得正式，变成个煞有介事的“小大人”。
那一天他晚饭吃得尤其早，也不顾礼仪地吃得很快，黄昏还在天边闪着微光，他已经按响了好朋友家的门铃。今天的天气真好，小小的御剑已经预感到，一定会有好事发生。
“晚上好。”门铃接通的那一刻，御剑仰起了小小的脸蛋，矜持地微笑着，向他的朋友问好，他比平时还要更礼貌，比平时还要更沉稳，就像是不愿让幼稚的泥土污染他整洁的和服一般，尽管那和服看上去有些大，小御剑正是抽条的时候，和服对他来说像是一张宽松的床单，他在其中有些晃，但好像有一条透明的小猫尾巴从和服的下摆伸出来，摇啊摇的，颈上的蓝色领结变成了漂亮的小猫铃铛。成步堂笑了，好像只有他能看到好朋友的猫尾巴。
“晚上好御剑，你今天可真帅，这是你的和服吗？太酷了！”
御剑终于矜持地展露了笑容，然后那笑容逐渐变得不那么矜持，尽管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是一个孩子，可是，在他光洁的小脸蛋上，一种孩子特有的纯净的骄傲和满足却闪着光。
“这没什么，成步堂，夏日祭典就是要穿和服的，你知道。”
“可是我都没有和服穿！”成步堂指了指自己身上普普通通的t恤，这让他看起来和许许多多同龄的孩子一样，没有区别。
“等你长大了也会有的。”御剑煞有介事地回应。
御剑就这样让成步堂拉着他和服袖口下细细的手腕，走过一整条热闹的街，天色越来越暗，星星都来与灯火争辉，人潮开始拥挤起来，成步堂抓握着他的手越来越紧，就好像预料到在未来的某一天可能会把他弄丢一样。
射箭，套圈，捞金鱼，折纸鹤，写绘马，这一整条街全都被他们揣进兜兜里。御剑只是头脑最为出色，成步堂则意外地很灵巧，他什么都会，无论是射箭还是捞鱼都手到擒来，御剑只是在旁边看着，不一会，他就变成了负责抱着所有奖品的那一个，成步堂还为他赢了一个红绿灯武士的面具，这可是卖面具的摊位都买不到的！
当他们都玩得精疲力竭并且心满意足，开始坐在一颗系满祈愿纸条的树下，分享着同一串苹果糖，漫无目的地仰望天空，脸上还挂着尚有余温的快乐时，在很远很远的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闷闷的响声，那声音像是一艘大船哗啦一声驶入星空之中，又像是一朵花倏然地绽放，御剑的成步堂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能看到一个相同的答案在闪烁。
“是烟花！”
“啊，烟火！”
他们异口同声。
“差点忘了，快找个高一点的地方！”“哎？！”
成步堂像是一只不知疲倦的幼犬，今夜的第一朵烟火并不绽放在别处，只绽放在他清澈的眼底。他一把抓起御剑，将御剑细细的腕子攥得生疼，直拉着好朋友扎进了人群里，像是两条灵活的小鱼跃入大海，却还紧紧相连，依依不舍。御剑的右手里还握着吃剩一半的苹果糖，那糖实在太腻，将他的唇齿间都封住了，他有些狼狈，却任由成步堂拉了他，绕过一片又一片大人组成的人群，穿过一条又一条摊位组成的街道，他们磕磕绊绊，几次差点被冲散，却又重新握紧彼此的手，成步堂突然笑起来，御剑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可转眼，他也跟着笑起来。
或许有那样一天，现在拉着手的小小男孩会明白，人生就是这样一段旅途，两个毫无准备的孩子跳入人海，他们被遇到很多事，绕一些远路，隔着一片或许是真正的大海，当他们以为真的被人群冲散了，兜兜转转，还能相逢，相握的手依然相握，然后天上的烟火会绽放，这一刻才是永恒。
他们终于挤进一片满是人的高地，他们的头顶展开了第一朵烟花，那流光点燃了夏季的夜空，在每个人的眼眸里留下一道浅色的灼痕。
烟花炸开的那一瞬间，成步堂仿佛听见了从耳边传来的声音，他睁着那双明亮如星火一般的眼，在黑夜里，那双眼就像流淌着金辉的星河。
“什么？”
他问。
这个问题也淹没在烟花炸响的声音之中，他回头，万千光火映入小成步堂清澈眼中，碎做漫天星斗。
他忽然感觉脸颊一凉。
有些温凉的柔软的触感一触即分，让他怀疑是否将夏日的晚风与星河的低语误认为一个亲吻。
可是，那确实是一个亲吻，一个货真价实的吻，带着柔软黏糊的奶味，泡沫一般轻盈的香草味，还有哔哔啵啵在舌尖跳跃的苏打，快要融化口腔的甜，扑面而来的一个吻！
御剑攥着他的手收紧又放开，当他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刚刚亲吻过他的好朋友已经像一只怕羞的猫一样，钻进人群跑远了，就像那个亲了他的女孩一般。
成步堂怔怔地看着，他很擅长就此扑上去，一把将他的好朋友抱住，但是这次他没有那样做，他只是目送御剑跑远了，逐渐地，露出了一个有些青涩的笑容。
07
“御剑——！”
一整天都像办了亏心事一样的小御剑，在听到这个声音在身后响起那一瞬，立刻像是丢了魂一样，飞快地抱着书包跑出了教室。
糟糕……
自己究竟为什么要躲？他完全说不清，他只知道，当嘴唇贴上那团柔软的面颊，难以言喻的味道充斥着他的大脑，有什么在那一瞬炸开了，喜悦，羞涩，热情，苦闷，相思，奶油的甜味，带着偷尝的酸，一整个青春的世界，充斥着蝉鸣和糖精香味的少年的夏天，都在小御剑的心中炸开了。
同时炸开的，还有烟花。
瞬息闪起，顷刻寂灭，像是一个一触即分的吻，更像是少年人方生方死的青春，或许这一刹那过后，他们会飘零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散落在夏季快要结束的夜空中，但烟花绽开的这一刻，有些生命已经得到了永恒。
御剑知道了朋友的味道。
朋友的味道，就是烟花的味道。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害怕见他的朋友，从昨夜他甩开成步堂的手腕逃离开始，他发现自己再也没办法直视成步堂的眼睛，不敢去想和挚友有关的一切事，偏偏那个冒失鬼又追在他身后，一刻不停地寻找着他，让他连偷偷躲藏起来的机会也没有。
或许，因为他其实知道，朋友之间并不像成步堂说的那样什么都可以做，朋友之间有许许多多的界限，至少，朋友是不可以亲吻的。
尽管知道这一点，他还是偷偷亲吻了他的朋友。
这就是“偷尝”的滋味，懊悔与羞愧纠缠着他的心脏，让他舌根尝到了微微的酸苦味，这味道与朋友的味道混合，反复交替着占据他的口腔。然而无论如何，他都不敢再面对他的好朋友成步堂了。
“御剑，不许跑了！”
那声音突然从身前传来，低头躲避的御剑吓了一跳，伴随一声小小的惊呼，御剑几乎扑进了一个带着熟悉的奶油苏打味道的怀抱里——成步堂竟然绕了远路，特地跑到他前面来堵截他，那个家伙，果然狡猾得像是个狗崽子！
可是，御剑没有扑进他好朋友怀里的机会了，他的双肩被握住，因为瘦削而有些突兀的肩胛轻轻碰上墙壁，成步堂投下的阴影笼罩了他，他呆住了，望着满脸严肃的成步堂，他还没有见过那样有压迫感的好朋友呢！
成步堂好像生气了。
那样的压迫感将他心底所有的愧疚与不安都挤压了出来，他毕竟只是个孩子，还没成熟过什么像样的压力，在望见那双深蓝色的难以捉摸的眼的时候，他的眼圈已经红了。
逃不掉了。
“惩罚”，偷吃的“惩罚”，要来了吗？
“御剑，真是狡猾啊……竟然’偷袭’呢！”
成步堂的淡淡的眉头煞有介事地皱着，连眉尾那段古怪的曲折看起来都没有那样滑稽了，他双手按着御剑的肩膀，虽然身高较他的好朋友还要矮一点，却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势压过了御剑。
“不、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御剑用一双小手将脸捂着，滚烫和赤红快要从指缝间流出。他细着声音慌乱地辩解着，说出的解释连自己都没办法相信，但他真的很害怕，他害怕成步堂会生气，更害怕成步堂讨厌他，一想到这里，他真的忍不住要哭出声了。他被抓着的单薄肩膀微微颤抖，肩胛高耸。此时此刻的小御剑，已经像是一只缩成一团等待惩罚的小猫咪了。
“做了那种事，就要做好被加倍奉还的心理准备才行！”
成步堂却不管御剑令人心疼的样子，还在步步紧逼。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我再也不敢了，不要讨厌我，不要讨厌我……不要不和我做朋友，求你！”
小御剑的声音几乎化作哀求，他慌张到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辩解，只能不断地祈求朋友的原谅，他从未如此委屈过，也从未这样害怕过，在小小的御剑心中，第一次真正有了人会为了自己所作所为负责这个概念，却是以这样苦涩的方式。
他已经品尝到泪水流过嘴角时的苦涩了。
然而，下一秒，他再次呆住了，深灰色的眼眸微微睁大。
发生了什么？
他只看到好朋友气势汹汹的脸突然地凑近了，随后，他薄薄的唇瓣接触到一抹温柔的触感。柔软黏糊的奶味，泡沫一般轻盈的香草味，还有哔哔啵啵在舌尖跳跃的苏打，快要融化口腔的甜，还有初夏的阳光与裹挟青草味道的风，瞬间包裹住了御剑，朋友的味道重新造访了御剑小小的心脏，那朵绚烂的喜悦的烟花，再次于他心头炸开！
御剑僵住了，那张仍然稚嫩的脸颊，顿时红得像是一块冒着烟气的铁板烧！
然而，那个亲吻却不是稍纵即逝的，成步堂软软的嘴唇一直贴着他，看他没能做出任何反应，一条猩红灵巧的小舌头冒了出来，一闪而过，在御剑的唇缝间留下一抹亮晶晶的湿痕，
“咦？御剑的味道好好吃，怎么甜甜的？”
成步堂像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做出了什么事一样，笑眯眯地看着他红成了一小团的朋友：
“难道，御剑偷偷尝了奶油苏打啦？”
“没有！！”小御剑条件反射地大声反驳，如果他真的是一只小猫咪，此时此刻，恐怕浑身的毛毛都已经炸起，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将他按在墙上的成步堂，抱着书包，向远处逃去，口中还不忘喊着连自己都不明就里的辩解：
“那是……朋友的味道！”
End.
编后语1：
小成步堂其实什么都知道～
编后语2：
不好意思，不是朋友的味道，而是早恋的味道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