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御】White Gloves(3)

小博美

03

成步堂龙一恨着御剑怜侍。

这是一条苦涩的羁绊,越是深切刻骨,就越将他们紧密相连。某一天,或者某个寒冷空旷的夜晚,它从心中深埋着的某颗种子中萌发了,像是蔷薇和菟丝子,纠结缠绕,相互吸食,藤与刺疼痛地共生,用生命紧握。在晦暗不明的角落,他们一次又一次地相融于彼此的血肉,勒紧彼此的灵魂,直到这种情感被称为恨已经不够准确——这就是一种苦涩的麻木,逾越了最初的痛楚,随血液弥散在灵魂每一处。

在人类复杂的心灵之中,爱往往是找不到来处的,相同地,当它离去时,也似春梦般无痕。而恨则往往生于爱,越是深切的恨便越是如此,一旦扎根,就远比爱更加牢固顽强,更富有痛苦的生命力,也更难以看得分明。正如同御剑怜侍也认为自己恨着成步堂龙一,恨着他对于一切他们曾珍重的美好的背叛,尽管那种苦涩的麻木已经与他的生命共生了,有时,连他自己也会忘记它的存在。

他们之间纠缠厮磨的场合实在太多太多,像是散落在天鹅绒幕布上的星尘,难拘于一捧之中。大多数时候,成步堂龙一的态度总是最为晦涩的,就如他那深奥的海一般的双眼,看得见海面上粼粼的波光,却看不透海面下涌动的暗流。这也是应当的,御剑怜侍想,狩魔这个姓氏恐怕强加给他太多无法言明的东西,无论是恨或是其他情愫,都变得缄默迂回。

不管怎样,成步堂龙一仍是那个挥散不去的阴影,几乎出现在每一个或明或暗的时刻。在灯光之下,他们的关系总要直白很多,时而他们是针锋相对的对手,成步堂龙一用他所执着的完美的刀刃,一次次剖开真相外层的迷雾,往往带来令他无可奈何的挫折——说实话,他并不讨厌这样,尽管成步堂龙一往往能采取最令他愤慨的方式,那凶险的用心和微笑的嘴脸也让他时时头痛,但他似乎逐渐接受了这些,习惯了与这样一个随时可能暗算自己的微笑的魔鬼同台,甚至便这样说吧,成步堂龙一用他锐利的目光,已经成为检验他观点中一切疏漏的试金石,不知不觉间,他竟对此产生了某种隐晦的依赖,信任着这种检验,信任着这种检验之下的结晶。他无法否认成步堂龙一成长为了一个极有专业素养的优秀检察官,他本来聪明却感性的头脑被训练成了稳定的思维机器,时而迸发出的灵感的火花,也常常成为点燃真相之火的关键——每当这个时刻到来,比起对手,御剑怜侍想,他们的关系要更加复杂了,说不定,说是某种搭档也可以。

除此之外,当御剑怜侍试图回忆起他对成步堂龙一其人及其对自己做的那些事的看法时,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头脑之中从未有过一个成型的答案。他本就不是擅长思考人际交往之间问题的人,对于其中复杂的问题,他往往采取着回避的态度。成步堂龙一在想什么?成步堂龙一要做什么?那时的他从来没有过答案,那个男人对他所做的一切事,他都认定了是在戏耍他。他只觉得,成步堂龙一是憎恨着他的。除此之外,对于这个男人处处纠缠他又针对他戏弄他的行为,御剑怜侍想不出任何其他的答案了。

却有一点,是他不需要回忆也能确认,他们这样扭曲却又晦涩的关系,从重逢的第一个夜晚就已经注定开始了。

对于御剑怜侍来说,那段已经模糊不堪的岁月,充斥着青春特有的荒诞,弥漫着雪松苦涩微甜的温暖的香气,那厚重却轻佻的质感,像是一块镶在金相框里的深蓝色天鹅绒,昏黄的蜜色灯光下,有一个模糊的女声唱着婉转的歌剧,一切都是时近时远的,晦涩又难以捉摸。

在这样模糊的背景中,那个夜晚就如同指尖迸发的一朵火焰,点燃了灵魂深处弥漫的苦涩。

他只记得,在他们重逢的那场法庭的束,对于成步堂龙一的转变仍然抱着不解和痛心的他,被那个穿着华丽礼服的青年拉住了。他的语气很轻,卸去了演员般的浮夸,隐没了斩破罪恶的锋芒,眨着一对世界上最诚恳的眼睛,邀请御剑怜侍去喝一杯。

御剑怜侍感到了茫然。在背对夕阳时,面前这个青年肩膀上那一层薄薄的余辉,平白地为他添上一笔轻飘飘的落寞。他深蓝色的眼眸再不像原本那样亮如星辰,竟蒙上了一层无名的阴影。他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要诉说,却最终只吐出一个邀请,御剑怜侍想要拒绝的,到了嘴边竟变成了同意,他像踩在云端一样飘忽,成步堂龙一总是让他没有实感,那时的他心中只是在想,或许他有什么难以言明的苦衷,只能在酒精的作用下向他诉说。

酒精到底还是起了作用,不过似乎照他心中所想有些距离。朦胧的灯影里,他闻着那淡淡的古龙水味凑近,在体温的作用下不再那么冷清,变成一团带着温度的泥泞,让他的思绪逐渐变得迟钝。那张线条柔和却轮廓深刻的面孔太近了,那对他深深依恋着的明亮如宝石的双眼也太近了,近得让他辨不清楚,自己看到的究竟是那赫赫有名的“恶魔检事”,还是儿时绕过巷子牵过他手掌的温柔少年。成步堂龙一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诉说的却不是他想象中的苦衷,那个温柔的清亮的声音只是不断重复着顾左右而言他的过程,像戏剧里痴心的新主角在自说自话地诉着衷肠。他说,御剑,我好想你啊。苦涩的酒味伴随着他的吐息萦绕在御剑怜侍的脖颈间,又听到他说,我想你想得快要疯了啊。

是啊,真的疯了。御剑怜侍想,对着这个微笑的“恶魔”心软的自己才真是疯了。

这是闪现在他头脑之中最后一个念头。在下一个想法闪现之前,世界在他的面前变成了一片无声的深黑。

他昏睡了过去。现在回想起来,那甚至连蹊跷都够不上了,他确信成步堂龙一使用了非常规的手段,否则区区两杯清酒,绝还不至于令他失去意识。然而事情就是那样发生了,当他的意识在麻木的头脑中逐渐回笼,一切都已经落入了那双戴着白色手套的手的掌控。

掌控,再没有比这个词更加鲜明的了。对于御剑怜侍来说,那双雪白的丝质手套的触感,就意味着掌控本身。当他双手被缚于头顶,眼睛也被紧紧蒙住,只有赤裸的腰身上传来手套略微粗糙的触感时,他的脑海中便模糊地出现了“掌控”这个字眼。

那戴着白色手套的双手好像天生便知道怎样将人玩弄在股掌之间,就这样握着他的腰,温吞暧昧地摸上去,拇指的指腹一寸寸地捋过他腰腹上肌肉的线条,粗糙的触感巧妙地蹭过他腰间的每一处敏感点,就如同在把玩着一个精致的玩物,一切珍爱都出于一种轻蔑的占有。

那对于骄傲的御剑怜侍来说,是永远也无法忍受的,他在他的手中细细地颤抖,既是恐惧着那从未体验过的敏感的快感,也是羞愤着自己所受到的玩弄。

他记得自己怒声斥责着那个玩弄着他的卑劣家伙,可那个人还是不紧不慢地笑着,声音还是那样的清亮温柔,他说着御剑别怕,我只是想和你亲近一下。凉凉的气息忽远忽近,落在他耳际,他忽然感到耳朵一热,耳朵竟被人含在口中,唇齿厮磨,舌尖纠缠,他听到细碎的水声,也听到了自己颤抖的喘息声。那一刻,他忽然想,成步堂龙一品尝着他耳郭的样子,就像一个在童年时无比渴望着糖果却从未尝到的人,在长大后终于有了为自己购买糖果的能力,第一次将糖果送入口中那扭曲地贪恋着甜味的样子。

他说,语气是那样轻快,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牵着手一起走过的童年:

“御剑啊,果然就是甜甜的,闻起来也好香,像糖果一样美味。小的时候我就好想尝一尝,现在终于尝到了——真是可爱的味道啊。”

不行,绝对不可以,要是落在这双戴着白色手套的手中,大概就永远也不能够逃脱了吧。那一瞬间御剑怜侍的心中浮现出了这样的想法,从他灵魂的深处渗透出一阵阵的凉意。他挣扎着,颤抖着,说了许多现在看来仍然十分刻薄的话,那个男人却像是毫无察觉一般,拥抱他,爱抚他,那片温凉的怀抱就像一片沼泽,渐渐将他绝望地吞没,越是挣扎就越是无法摆脱。

可那同样是一片情欲的泥沼啊,在这里,御剑怜侍看到了从未曾想过的自己,他听着耳边全然陌生的喘息,无法相信那是出自自己之口。他还是第一次知道男人的身体也可以这样敏感,只是简单的抚触和玩弄就让他浑身滚烫,他不断挺起胸脯想要回避,无助地试图回避着那令他恐惧的快感,最终却像是主动将自己的身体送到那人手上。

那个男人从背后慢慢解开他的腰带时,他的身体已经被玩弄得近乎熟透,热胀的欲望高昂着,他的脑海已如同一锅煮沸的粥,除了如同欲拒还迎一般的惯性的抵抗,他已无法做出任何主观的反应。时至今日,在回忆起那个荒诞又羞耻的夜晚时,他的头脑也会本能地挛缩,只留给他浮光掠影的印象。

成步堂龙一就是那样用那覆盖着白色丝绸的双手折磨着他,让快感不断累积成痛苦,从不给他纾解的余地,在每个令他痛到惊呼出声的瞬间,都报以饶有兴趣的微笑,冷漠地欣赏着他失陷于情欲的样子。

成步堂龙一实在是太耐心了,那种可怕的隐忍几乎让御剑怜侍心生绝望。无情的手指破开他柔软的处子之地,手套接触体内最敏感的黏膜,来自丝绸的冰冷触感被无限地放大,却带来一阵阵滚烫的战栗。略微粗糙的质地漫不经心地刮蹭过每一处令他恐惧的敏感点,他体内的软肉违背他的意愿痉挛着绞上那手指,腰肢摆动着,似乎挣扎又像是渴求着一个安抚的拥抱。那近乎讨好一般的反应却没能换来任何怜惜,成步堂龙一依然衣冠整齐,发丝也未曾散乱,脸上的微笑的面具依旧完好,甚至连脱掉手套的举动也不曾有。他只是按部就班地、以一种极其耐心的撩拨的方式,在御剑怜侍的体内不断煽动着欲火,稳定而连续地刺激着敏感之处,就如同一台精密的仪器,灵活的手指不断击破他的防备,将他送上新的高峰,绝不含一丝怜惜,也不带任何冲动。这犹如隔岸观火般的姿态就仿佛在告诉御剑怜侍,哪怕是这样充满欲望的你,也没有让我脱掉手套的资格,你只配被这双戴着手套的双手侵犯,你的情潮全是你放浪的自甘堕落,你的痛苦全是你为了品尝着甘美的果实而应得的。

多么残忍却让人欲罢不能的戏弄,在某一瞬间御剑怜侍会觉得恍然,如果说成步堂龙一真的恨着他,那么这样耐心到令人绝望的摧毁,便是他报复自己的手段吧。

可是,在某一个瞬间,成步堂龙一又展露出狂热的渴望,这让他意识到,成步堂龙一就像是纸盒子里盛装着一片愤怒的海,燥热的波澜随时可能突破冷漠的外表,将他们两人彻底淹没。当成步堂龙一咬上他唇瓣的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要被真的咬碎吞吃,尖锐的犬齿狠狠撕过柔软的下唇,他几乎立刻尝到了鲜血的腥甜味,趁他痛呼的空当,这个暴戾的吻便长驱直入,强硬地掠夺他口中每一寸柔软的空间,其中占有与破坏的意味交杂,似乎真要将他彻底吞吃入腹才能满足。成步堂龙一用接吻剥夺了他呼吸的权力,逼得他发出痛苦的呜咽,却还毫不怜惜地在他体内施加着超出限度的刺激,一次次将他推上快感的高峰。

在那个痛苦又恍惚的夜晚,他究竟在那双手的玩弄之下几次抵达高潮,他已经记不清了,他只知道到了最后,他腿间的欲望已经吐不出任何东西,却仍然硬挺着,颤抖着滴落一两点晶莹的前液,然而他的身体却保持在快感浪潮的顶峰,不断痉挛着臣服于欢愉。他的原本清明的头脑已经彻底崩溃,就连斥责的话语里也混入不知多少柔软的讨饶,他实在是太想要停下了,心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对他说,在不停下来就真的要坏掉而来,像是一起偷食了禁果的亚当和夏娃,他们将要因为这荒诞的羁绊,相拥着坠入地狱。

不,没有相拥,成步堂龙一,那个从头到尾都整齐地穿戴着礼服的“恶魔”,甚至不曾用一个拥抱来安慰无助而慌乱的他。他有多不甘心,自己如此沉沦,甚至都没能让那个侵犯着他的男人有哪怕丝毫的动情。

御剑怜侍紧咬着牙。彼时他的喉咙已经彻底嘶哑,就连哭泣也无法出声,只有涟涟的泪珠从他的双颊不断滚落。

从那时起,御剑怜侍便发誓,他会全心全意地将成步堂龙一当成是一个冷血的背叛者和一个残酷的侵犯者,绝不会再给他哪怕半分的温情。

然而在他执行这个决心的路途中,最大的敌人竟然是他自己。

是的,因为御剑怜侍恨着成步堂龙一,与此同时,却也绝望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无可奈何地深深吸引,无论是他海洋气息的香水味、那对星空般的双眼,还是那双冷漠严谨的白色手套,都将成为埋葬他灵魂的墓碑。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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