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御】月光曲
Summary:
他在看着月亮，却不知道，有人透过月色，正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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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色彩艳红的跑车平稳地行驶着。
时值早间上班的高峰期，路上车流密集，颇为拥堵，主干道如同一罐黏稠的果酱，周遭时不时传来隐含怒意的鸣笛，都被阻挡在车窗之外。车内坐着的两个人并不言语，似乎习惯了这样的场景，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急躁。
在他们的沉默之间，一首庄重轻缓的钢琴曲不疾不徐地盘旋着，两个人的双眼都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车内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沉默再次延续了片刻，手握方向盘的男人似乎有所斟酌，率先低声开口道：
“你这次回来，办完公务就回去吗，冥？”
发色浅淡而有光泽的女士半靠在车门上，似乎在欣赏悠扬的乐曲，体态放松之余仍保持着挺拔优雅。她细长的眉梢挑了挑，并没有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挽留我吗，御剑怜侍？”
“如果你想的话——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隐藏的意图。”御剑怜侍回答得很快，有些漫不经心，注意力还集中在驾驶之上，没有丝毫困扰于来自女士的调侃。
狩魔冥一时失笑，张了张嘴，却没能吐出任何话语。她扭过头，看向御剑怜侍的眼神里带着惊愕，也颇有些刮目相看的意味。
“我确实听很多人说过，你变得不一样了。”她索性放弃了刚才的话题，另起一端：“但我没想到流言之中也有真实的成分。至少你在某些方面表现得不再像一个蠢货了。”
御剑怜侍露出笑容，推了推眼镜。这是他最近用以代替摇手指的习惯性动作，似乎多了些内敛矜持，其表露出的洋洋自得的意味却分毫不差。
“我接受你的赞扬，女士，在这方面，你甚至也要向我学习。”
狩魔冥细长的眉梢顿时扬得更高，深灰色的眼眸中露出攻击性的目光，她刚要开口，原本流淌着淡漠钢琴声的空间中，响起了一个略显刺耳的声音，那是一声消息提示音，却不是系统默认的。与此同时，夹在手机操作台上的御剑怜侍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狩魔冥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骤然闪起的屏幕上，兴师问罪的神情顿时又变得玩味起来。
“特别关心发布一张照片。”她语气飘然地宣读着上面的内容。
“咳。”御剑怜侍清了清喉咙，他的脸上瞬间浮现出尴尬，刚刚积累的自信就这样消散了。他皱了皱眉，似乎在埋怨那被关心的对象发布照片的不合时宜。
“我以前不知道你还有偷窥别人隐私的爱好。”他的语气有些生硬，喉头发紧，音调略有拔高，听起来就像十年前的那个御剑怜侍又回来了。
“隐私？”狩魔冥移开目光，脸上写满了骄傲，看起来她对这么快就能扳回一城感到十分满意：“御剑怜侍，我劝你还是不要搞错了，你的那些人尽皆知的丑事，可不能叫做‘隐私’——哦，恕我不够严谨，你愚蠢的丑事还并不是‘人尽皆知’。至少看起来，那个比你还要愚蠢的蠢货还不知道。”
狩魔冥并不放弃来之不易的调侃机会，仿佛逼问被告人一样穷追猛打，不断使嘲笑的力度叠增。一口气将这句话说完，她才终于露出满意神色，扬起脖颈，显现出弧度优美的下颌线，像一只骄傲的猫。
御剑怜侍半晌无言。他有些愠怒，也残留些羞恼，更多的却是已不同于十年前的无可奈何了。
至少“那家伙”还不知道，这并不一定是一件坏事，他这样想。
“好吧，让我来替你看看，那个愚蠢的男人又发了什么愚蠢的东西。”
狩魔冥的音调高亢悠扬，富有音乐性，暗暗与钢琴的旋律相合，似乎下一秒就要优雅地牵起不存在的裙角躬身行礼。她得意地向后靠向柔软的皮质椅背，自动座椅发出轻微的运行声，缓缓向后降落，使她能够更加悠游地将双腿交叠。
“我印象中，他好像几乎不发东西，每次发布，都是些不知所云的照片，有些甚至都没有对焦，真该有人教一教他手机是怎样使用的，让他不要再这样浪费现代文明的结晶了——我敢打赌，他根本就不会使用这个社交平台，他甚至连评论都没有回复过。”
狩魔冥一边点亮自己的手机屏幕，调出某个软件的画面，一边不依不饶地嘲笑着。
因为她充满攻击性的言论，御剑怜侍额头的皱纹又深了两分。不过很快，他转而想起了什么，目光变得逐渐柔和起来。
是的，成步堂龙一的社交账号上的内容，和他本人一样，单纯、散漫却难以捉摸。有时，他一时兴起，接连几天都发布一些东西，有时则像是忘记了社交账号的密码一样，半年都销声匿迹。发布的内容只有一些随手拍摄的照片，或许那些画面代表了他某个福至心灵的瞬间，又或者仅仅是单纯的随意拍摄，那只有他自己能清楚了。他甚至从不给那些照片搭配一个文案，只给浏览到这张照片的人留下莫名其妙的困惑。
或许冥说得对，他其实根本不会使用这个社交平台，但这并不妨碍那个懒散的男人乐在其中——他向来如此。
说到电子白痴，御剑怜侍本也是不遑多让的，只不过身份的特殊，使他对了解舆情颇有些需求，最初也是因此养成了浏览社交平台的习惯，但他既不习惯于点赞或转发，也从不发布自己生活的记录，所以在社交平台上的存在感，甚至还要更低于成步堂龙一。大概很多人都已经忘了自己的社交账号被检查局长关注过，更不知道自己发布的内容，都已经被这位威严的先生收入眼底了。
既然如此，那么他顺便浏览一下友人的账号，看起来也就顺理成章了。
他记得，上次成步堂龙一发布照片还是几个月之前，拍摄了餐桌上一盘长相滑稽的点心，勉强可以凭借不规则的形状认出是一盘薄饼，只不过边缘发黑，隔着屏幕散发着焦煳的气味，看起来烘焙它的人还并不能准确地掌握火候。
与往常相同，照片的下面排列着许多从未被回复的评论：
“我竟然关注过你？”
“你竟然也会发这个？”
“这是什么？”
只有在所有评论的最下方，还有少女成步堂美贯的一条信息：
“爸爸耍赖皮，你答应过我不把我第一次烤的薄饼发给别人看的！！”
御剑怜侍仿佛看到，成步堂龙一一边顾左右而言他，安抚着他气鼓鼓的女孩，一边偷偷拍下照片，迅速地发上了社交平台。
这父女两个，大概又要有一番胡闹了吧。御剑怜侍想着，嘴角不知不觉间挂上了一个柔软的弧度，忍不住又将那模糊的照片点开反复查看了几遍。
成步堂龙一的社交账号并没有太多粉丝，自然也没什么浏览量，在为数不多的点击数中，他或许占据了近乎一半。一想到这里，御剑怜侍又感受到了那种近些年越发强烈的无可奈何。
或许，他应该去学习一下无痕浏览的办法。但一转念，他又自暴自弃地想，算了，那个电子白痴连评论都不会看，一定也不知道查看浏览名单的方法吧。
想着，一块手机屏幕晃到他眼前。狩魔冥的声音飘然而至：
“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这个白痴还是这么莫名其妙。”
此时车流已然静止，只有音乐声还从容地流淌，御剑怜侍无奈，索性低头瞥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照片。
批盖着金色朝阳的路面上，斜斜地刻画出一个男人坐在单车上单脚支撑的影子，那影子举着手机，姿态看起来颇有几分笨拙。但御剑怜侍知道，成步堂龙一的目的并不是拍摄自己的影子，在画面的左上角，一个很不起眼的位置上，有一只花色斑斓的小猫咪，正在和自己的影子玩耍。拍摄者生怕将其惊扰了，离得老远便拿出手机拍摄，却只看见猫咪的影子憨态可掬，不知道自己的笨拙影像也被收入画框之中了。
其实自始至终，那些让旁人云里雾里的照片，他都能透过它们，看到背后拍摄者的悲喜啊。
有那么几秒，他的脸上大概又浮现出难得的柔和笑意，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太晚，狩魔冥看着他的眼神中带上了几分难以置信和怜悯：
“你……御剑怜侍，你不会吧……”狩魔冥欲言又止：“好吧，我是说，你……你和成步堂龙一，真的就打算这样下去了？”
“我……”御剑怜侍的眼中再次出现了无可奈何的迷茫，他的双眉越皱越深，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像年轻时那样，将脸移向一边：
“我无可奉告。”他低声说。
就在这时，最后一段钢琴的旋律缓缓落下，如同缀着繁复蕾丝的天鹅绒幕布，在无人瞩目的舞台上轻柔地合拢了，落下一片无声的叹息。
寂静的幕布合拢后的黑暗延续着，气氛变得凝重，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竟然连呼吸之声都轻得几不可闻了。
突然，在寂静的漆黑之中，有一点星火闪起又寂灭——那是一触即分的钢琴击弦之声——尽管稍纵即逝，却像是一双揭开幕布的手，这一闪之后，许许多多星光渐次闪耀，逐渐连成一片，不再是星星，而是化作了旋律的银河，又像是一道融化了黑夜的月光，披洒在人心头的阴影之中。
“哦？你怎么听这首？”
狩魔冥似乎再次被音乐吸引了注意力，她向后靠住椅背，将交叠的双腿放平，再换一个角度交叠，看起来颇有几分从容惬意。
“这是贝多芬的《月光曲》，有什么问题吗？”
这次轮到御剑怜侍挑眉了。
“白痴，看来你还不知道啊，《月光曲》还有一个别名，叫‘相思曲’呢。”
相思曲……？
御剑怜侍的眉头缓缓皱起。他虽对古典音乐并无太多研究，甚至这张收录着古典音乐的cd，在副驾驶上这位女士下车之后也将立刻被更替，但相比于普通人，他对古典的常识性了解却也并不含糊。《月光曲》还有个别名叫做“相思曲”？这件事，他还是头一次听说。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狩魔冥话外有音，却又听不分明，额间的皱纹不觉更深了。而当他最终还是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副驾驶位上的女人时，只见她单手支撑面颊，似是在百无聊赖地观察着窗外的行人。
只是那涂着淡色唇膏的嘴角，毫不掩饰地挂着一抹狡黠的笑。
02
月光，自蒙蒙夜空中洒落，不偏不倚，如同一块柔软飘逸的薄纱，将浪声与虫鸣都覆盖在其中。虫鸣好似露草中清脆的摇篮曲，浪声则是大海酣甜的鼾声，草地与海，都在月色这温柔的被褥之中沉沉地睡了，天与地的呼吸化作潮水与晚风，缓慢而缱绻。
除此之外，万籁俱寂。
一辆略显陈旧的单车，停靠在滨海公路边的护栏上，月光下彻，拖出一道沉静的残影。
两个身影由远处的草地上渐行渐近。看身影，是一个玲珑少女与一个高挑挺拔的男人，他们手中各自握着手机，手电筒的光束交错晃动着，扫荡过影影绰绰的草地。
他们所过之处，虫鸣便止息，只听到父女二人的低语，时而模糊柔软，时而又清晰明澈，忽远忽近，如同海浪一般惹人困意。
“美贯，”是那男性先开口，语气中的温柔夹杂着几分无可奈何：“我们已经把沿海草坪找了一圈，天也已经这么晚了，再不回去睡觉，明天上学要起不来床啦。”
“不行不行！”女孩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几分，手电光束扫过脚边，惊得草丛中躲藏的一只小虫蹦跳着逃入了一旁的阴影。
“来海边骑车是爸爸提议的，帮美贯提包是爸爸主动的，弄丢美贯的宝贝也是爸爸的责任，爸爸也说要帮美贯找回来的！”
女孩子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气恼，她在体侧绷直纤细的手臂，重重地跺了下脚，便不知又有多少还未入眠的小虫落荒而逃了。
女孩的话听起来有理有据，且已不知重复过几次，此时那个作为父亲听上去尚且过于年轻的男声更加无奈，很显然，他已经错失了拒绝女儿要求的机会：
“好的美贯，麻烦你再找一会，如果你不累的话——我必须得给我的腰一点休息时间了——记得别走太远！”
女孩似乎清脆地哼了一声，随后，父母二人的声音又隐没在浪声与虫鸣中。
女孩的手电在草丛之中扫到，正见远处某物闪出一点光辉，少女的身影忽然雀跃起来，学着那小虫，一蹦一跳地便向着闪光处寻去。
那男人却慢慢地走近了。
再近些便能看得清，他上身穿着合身的浅色马甲，月色勾勒之下，便显出匀称的身体轮廓来。他衬衫的袖口挽着，自其中露出一截线条干练的手臂来，一件深蓝色外套搭在他臂弯中，随着他的步幅微微摇摆。
他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着什么，时而还弯腰摸索，却总是无功而返，皮鞋蹚过及踝深的草地，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深夜的滨海草深露重，他的裤脚已然湿透，一不小心又将草叶上晶莹的露珠带走，像是撞碎了一个浑圆恬静的好梦。
“依我看，应该让王泥喜君向牙琉检察官再要一个。”
男人扯了扯嘴角，低声抱怨了一句。他看到不远处停靠的单车，知道他们已经找了一个来回，却还没有遗失之物的踪影。再次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一只手扶着腰侧，艰难地做了个伸展动作，双眉立刻拧起，像是要挤出苦水来，已经展露出的一抹苦笑就这样变成了毫无形象地龇牙咧嘴。
显然，诚如他所言，他的腰需要一些时间来休息，而这时间可能比他预想的还要长。
“爸爸又想找借口不帮美贯找了！”远处原来少女清澈地埋怨声：“都说了不行的，牙琉检察官的乐队都解散了，更何况，那是美贯在演唱会排到的有粉丝编号的特典吊坠！”
这孩子……
男人终究还是露出苦笑。他对这个跳脱的女孩全然束手无策，这一点无奈中包含的大多则是宠溺。
如果是年轻时的自己，丢了十分重要的物件，大概只会苦苦寻找到天明吧。而岁月教会他的却也不是放弃，只不过是“待到天亮再寻找”的从容和耐心罢了。
思及此处，他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陪伴了他很久很久的蓝色吊坠，虽说只是个潦草的塑料制品，随着他年龄的增长，已经越发地不合时宜，他却从未想过要将其束之高阁。曾经，那是一个信物，后来，它变成一段念想，再后来，它成了一段关系的代表，如今，它则已经成了他的一部分，就像那段关系已经为他的一部分一样。
在他不甚清晰的记忆中，这枚小小的蓝色挂坠也曾辗转有过几次遗失，在中学时野餐中丢失的那次则尤其令他印象深刻，那时的他也是这样，穿着略显松垮的制服，挽着袖口，在草地里一遍遍地摸索，任露水打湿裤脚，一直到天黑也不知疲倦。直到这独属于他的宝物失而复得，他不禁坐倒在草丛之中，失声哭起来。
远处的少女也在不断地弯腰搜寻着，年轻的身影似乎与记忆中的自己渐渐有了些重合。男人脸上的笑容在不知不觉间舒缓了下来。
他最后再望了眼同样不知疲倦的少女，闭了闭眼，使长长的睫毛遮盖了他眼中笑意的柔波。他拉了拉马甲，整理了下周身的布料，也不介意夜深露重，就这样在滨海公路边的草坪上席地而坐。
海面像一块织银的柔软毯子，丝绒的光泽跃动期间，这全然出自月光这位能工巧匠，使深谙的梦中世界也笼罩上一层朦朦的清晖。
男人深吸了一口饱含露水气味的空气，他的鼻尖凉凉的，意外地感到很放松。海浪平缓地起起落落，他就这样对着海面与远空发起呆来。
好静，他听着天地间缓缓浮动的浪声和自己清晰的心跳，逐渐惊喜地意识到，它们本是同一种声音，他呼吸着海与夜空的呼吸，海与夜空也在呼吸着他的呼吸。在忘我的静谧里，月光忽然前所未有地明亮起来，像是一个圣洁却没有温度的怀抱，自高高的云层中一瞥，便就此垂青他，轻盈地降下，围绕在他身侧，爱抚他肩膀。
那如丝如缕的月光，不偏不倚地照亮了他十几年不曾改变的面容。
他忽然福至心灵，露出如月光一般明澈的笑容，对着丝绒幕布一般的夜空，举起了手机。
03
那特殊的提示音响起之时，御剑怜侍正被失眠困扰着。
他辗转反侧，感到额头和颈椎都隐隐作痛，高强度的工作让他的神经长久得不到休息，也破坏了他作息的平衡。有那么几个瞬间，他感到自己已经睡着，陷入了深深的黑暗。然后那黑暗开始变得浓稠，将他紧紧扼住，令他难以呼吸，他挣扎，却感到越发无助，四周都是密不透风的黑暗，是捉摸不透的虚无。
正当他感到寒冷和恐惧，担忧自己就此溺死在这无边的黑暗中时，一点星火闪起了。
那颗稍纵即逝的星，又引出许许多多闪烁的光点，它们连成一线，有韵律地浮动着，闪起又寂灭，寂灭又闪起，围绕着他，指引着他，照亮浓稠的阴影，形成一条蜿蜒的银河。
那是一首旋律，是在他心头盘旋不去的《月光曲》，真如一道月光般，点亮了他半梦半醒时的孤独与无助。密不透风的黑暗，就这样被溶解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房间与他入睡时的漆黑不同，多了一片荧荧的光亮。枕边正放着的手机屏幕亮着，模糊的冷光就像月色一样笼罩整个房间。刚刚打破噩梦的光，大概就是来自这使屏幕亮起的消息吧。
御剑怜侍翻了个身，眯起已经习惯黑暗的双眼，望向那条拯救他于黑暗的消息。
特别关心发布一张照片。
他怔了一会，难得地允许自己陷在床褥之中发呆，让所有思绪都渐渐沉淀，带着一颗空荡荡的心，点开了这条被标记为特别关心的消息。
漆黑的模糊的夜空，像一块等待被拉开的帷幕，银亮的一点如一颗珍珠一般缀在角落，依稀能辨出，那是一轮月亮，并不圆满，还未盛大，却在一步一步地走向完整，抵达幸福。寒星三两环绕其间，如此静谧，却不孤独。
哪里能够看到这样澄澈宽广的夜空呢？御剑怜侍不禁想。既没有摩天的建筑，也没有刺眼的霓虹，只有没有边际的寂静和温柔的夜风。
在他的脑海之中，浮现出一个青年的身影，年轻，俊朗，双眼明亮，嘴角饱含诗性的深情，像是戏剧里的男主角，正徘徊在月下，唱着低徊的情歌，月光就是他的情人，拥抱他、给他无边的爱，他就这样旁若无人地享受月夜带给他的一切。
那一定一个自由的、随性的、诗意的灵魂，永远是他们重逢时的样子，永远不会老去，永远年轻而清澈。
御剑怜侍就这样对着一张模糊的夜空的影像发起呆来。
这张照片绝不能说是一张好的摄影作品，毫不清晰，缺乏构图，没有色彩，甚至有些难以辨识，若不是此时正值深夜，恐怕不一会，下面又要排满“这是在做什么”的困惑。可御剑怜侍静静地看着，竟从中看到了一轮皓月，看到了皎洁的月色，看到了温柔的月光，还有……那个看月亮的青年。
他在看着月亮，却不知道，有人透过月色，正看着他。
在这张图片之上，难得地搭配上了一行文字：
* 今晚的月亮真美，要是你也在看就好了。*
御剑怜侍看着这行字，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直到手机屏幕因为等待而熄灭，漆黑的房间内，他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沉默中，他缓缓掀开被子，让深夜轻盈的寒凉拥抱他，赤脚踩在瓷砖地面上的触感给他带来清醒。他一步步走到床边，不易察觉地吸了一口气，双手握住厚重不透光的窗帘，拉开。
刹那间，月色似水般倾泻，将御剑怜侍包围。一轮小小的缺月挂在高耸的建筑间，看起来平凡、黯淡，好像一个平平无奇的灵魂，正等待着被爱他懂他的人认领。
被骗了……御剑怜侍不禁失笑。这只不过是一轮最最普通的月亮，与每晚挂在楼角的那枚小圆片没有任何分别。
他静静地看着，不知何时，嘴角渐渐带上了一抹微笑。
尽管平凡，尽管黯淡，尽管随处可见，却一样清澈可爱，一样是属于某个人的月亮。月亮从来不因为寻常而不美，因为那个看月亮的青年永远在。
今晚的月亮真美，要是你也在看就好了。
是啊，没错，他肯定期待着一个能够陪他欣赏月色的伴侣吧。一个浪漫的灵魂，应当期待着另一个浪漫灵魂的陪伴，一颗难以捉摸的心，一定眷恋着那个能读懂他的人。
而他呢？
御剑怜侍就静静伫立在床边，让月光将他的身影凝固成一幅版画。
04
浪声，虫鸣，恬静的夜色里，男人就这样静静坐着，世界被他遗落在背后，他的眼中只有清澈的月光。
真是好美的夜色啊……
要是那家伙在身边就好了。
他想起刚才自己发布的照片，不禁摇头失笑，他像是个单恋的中学生一样，在社交平台深夜发布对某个人的思念。而他思念的对象，既没有在平台上发布过内容，也不曾在谁的内容下留下消息，应该是不会使用这个软件的吧。
删掉吧……应该说“反正那家伙也不会看见”，还是“幸好那家伙不会看见”呢？
他的身影的月色之下，显出了几分颓唐与萧索。
可是，正当他点开手机屏幕，将要将刚才发布的那张照片删除，伴随着清脆的一声提示音，一条消息占据了他的视线。
特别关心发布一条评论：
* 是的，今晚的月光很美。*
他惊得双手一抖，亮着屏幕的手机就要这样掉落，他手忙脚乱想要接起，不知所措得像是暗恋被发现的中学生，却还是没能挽回手机落入草丛的结局。
他怔在原地，呆了半晌，才缓缓吸了口清凉的空气。红晕从他脖颈蔓延而出，爬满了他表情笨拙的脸颊。
不远处，被手机屏幕照得透亮的草丛中，一枚金属吊坠反射着幽微的亮光。
遍寻不到的，就在回首处。
END.
我以为的：简略小短打 我写出来的：唠唠叨叨将近八千
算来也是我很多年没写过无h内容……
